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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女儿

2018-08-11 19:09:50 兴化日报(数字报)

 ○孙爱雪

孙庄娴静地端坐在平原上。

平原是一望无际的平坦。道路、河流、土地在同一地平线上。

高耸的树和隆起的房屋组成村庄,在地平线上标记出植物和生物居住的痕迹。村庄以重叠的屋子遮挡开阔的视线,把平原切割,分割成一块块绿的田野、红的土壤、清澈的溪流。

村庄安祥、宁静、悠远。一个村子和另一个村子相距不过二三公里,隔着一块棉花地或者一条麦陇间的小路。村庄内里布局凌乱,这凌乱意味深长,原始的、野性的气息在曲折幽深中层层涌出,形状各异的庭院屋舍简陋朴实。零散的村庄大大小小无法论述,一个村庄有一个村庄的形状,一个村庄有一个村庄的布局。这些布局和形状自然形成,沟渠水井、矮墙屋舍、树木野草,无不带着原生的姿态呈现在天幕下。

孙庄是平原上无数村庄中的一个,以地平线为基点,土地、道路和河岸在地平线上,高出地平线的是树和房屋,猪舍羊圈,矮墙篱笆。地平线上的屋舍蓬圈、土墙篱笆像平整的土地上乱扔的土坷垃,这里扔一个,那里扔一个,随随便便蹲在地上,或直或方或圆,或大或小,或奇特或平常,都在各自的宁静里缄默无语。

孙庄的形状,不方、不圆、不长、不宽。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图形表达这个庄体,唯独用一只大公鸡形容它最为贴切。有些村庄以路为标准,勾勒出村庄的形状,比如有些村庄里有一条笔直的大道,人们挨着村道居住,村庄是长方形的。也有村庄庄里有十字路口,人们在路两边建设家园,村庄便方方正正的。孙庄没有一条正儿八经的路,每一条路都曲里拐弯。西队有一条南北路,亦通不到村外,在村子南边截止,往西去,然后往南、出村。东队的路多斜着走,西南东北方向走,或者东南西北走,也有一条南北东西路,直来直去,走三五人家,走到人家门口,没有了路,拐弯,走向斜路。也有两三家门前的路,走20米,是水塘,沿半圆形水塘往外走,走到出村的大路上,大路斜向西南,去小孙庄和李集。

道路不直不顺,村庄不方不正。村庄里的房屋一定是方方正正,造房子打地基的时候,要请地理先生用罗盘和指南针定准方位,放了鞭炮才能砌墙。正房朝阳,猪圈朝阳,鸡窝朝阳、羊棚朝阳。低矮简陋的朝阳,高大富丽的也朝阳。正屋的门窗朝阳,篱笆围起的院子朝阳,篱笆门朝阳,一株老槐树也朝阳。村里房屋坐北朝南,人们面南而立,靠在墙上晒太阳,抽烟,打瞌睡。

孙庄村后有一条东西的路,西通张老家,东连王堤口、许庄。村东半条环村路,绕了整个东队经半个西队,往西南而去。路窄的地方,容一人通过,宽的路,跑开马车。长的路连接十几户人家,短的只是自家门前的一寸方地,一条细细窄窄的路,从两家的墙角挤进去,到自家门前,到家了,路也走完了。长路短路,宽路窄路,经年老路,没有人记得这些路怎么形成,路在村庄里,发着幽幽的青光,被熟悉的脚抚摸,也被千篇一律的日月抚摸。

村里有一条海子。所谓海子是一条窄窄的深深的沟。海子是建造屋宇挖地而成,像一道幽暗的目光,深不见底,睁开再没有闭上,横亘在村子里,夏天被雨水覆没,冬天裸露出胶泥。

水塘在村子里荡漾着树的影子,东队四个水塘,村北一个,村里两个,村南一个。村北水塘长方形,水塘边有一株高大的棠梨树,另外便是杨树、榆树和槐树。杨树是疙瘩杨,半截身上都是粗粝的疙瘩,一块块疤瘌一样鼓胀着。慢慢树顶枯萎了,树枝戗着干树皮,耷拉着,掉到水塘里,刮风下雨的时候,有人在水塘里抢树枝。

村南的水塘在路边,挨着村子,我们叫皮坑。不知道为什么叫皮坑?夏天女人去皮坑里洗澡,传说皮坑里有水鬼,掐人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皮坑里常年有水,水是流动的,和绕村的小河连通,小河里的芦苇也长到皮坑里,清幽的芦苇荡漾在河水里,云洁白,天蔚蓝,夜晚的星星水晶一样透明,落在水里,钻石一样发光。我们在皮坑里洗澡也在皮坑里畏惧水鬼。皮坑对我们的诱惑一直很大,在皮坑里,水底是柔软的,细沙铺地,不陷脚,只有柔软。水清的能看到水底芦苇的根,有鱼在脚面上滑去,用手去抓,什么都抓不到。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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