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明干

侠骨柔情

王荣祥参军后，曾与家人相见三次。

兴化独立团以兴化为根据地，在兴化和盐城一带活动，离新庄不是太远。前两次，王荣祥与家人相聚极为短暂。

1943年10月，在结束盐城秦南仓一次战斗后返回驻地途中，王荣祥征得排长同意，在两名战友陪同下回到新庄，与妻女团聚。因突然回来，三个人又都穿着军装，妻子张兰香一时紧张得不知所措，抱着女儿贴在墙边不敢动身，直到王荣祥连喊两声“兰香、兰香！”，两个战士也“嫂子、嫂子！”不停地称呼，张兰香这才缓过神来，喜极而泣。其时女儿不到两岁，这是王荣祥当兵后第一次见到女儿。王荣祥抱着女儿，连声逗唤：“宝宝、我的宝宝！”，欣喜至极，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落在女儿的小脸上……不到一个小时，王荣祥便与妻女道别。

沙沟战斗刚结束，王荣祥所在的部队将挥师北上，参加围歼苏北日伪军的战斗。部队动身前的1945年3月，王荣祥带着两名战友又回到了新庄。这一次，家里来了很多人，他们坐在屋子里有说有笑。女儿已经能走路，但一直坐在爸爸腿上不肯下来。王荣祥看到六弟王荣桂和七弟王荣广，对他们说：“我家弟兄多，我和三弟外出当兵是应该的（其时三弟王荣富也已入伍），你们长大了，要听爸爸妈妈话，服侍好他们，把田种好。”王荣祥又对妻子兰香说：“我知道你在家里过得不容易，种田又带孩子，等打完了仗我就回来陪你。”当小时候的同伴王永松、赵德桂、房学玉等人用手摸着他挂在腰间的手榴弹时，王荣祥自豪地说：“这些都是真家伙，我的一个手榴弹能炸死几个鬼子！”

妈妈听说王荣祥又要走了，一边哭，一边拉着儿子的衣角不让走。女儿也不说话，小手紧紧抓着爸爸的大手，眼睛始终望着爸爸，似乎在问：“你怎么又要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呀？”王荣祥鼻子一酸，紧抱着女儿一会儿后，三个人又匆匆赶往连队。

1949年3月的一天，张兰香突然收到丈夫的一封信。王荣祥不识字，信是其他人代写的，告诉兰香和父母亲有关情况，大意是：离开兴化后的这四年，我们在苏北、山东打了很多胜仗，一个月前刚打过淮海战役，我也担任副连长了。部队现在扬州江都嘶马镇训练，准备渡江打仗。你们放心，我的命大，等这一仗打完，我就回来看你们。

当时新庄村有很多人在外当兵，牺牲的消息经常从外面传回来。看完信，王荣祥母亲王陈氏和妻子张兰香焦虑万分，怎么也放心不下。第二天，在一条木船上搭好篷子，她们和五弟王荣先、三伯母、王荣祥女儿、舅舅、二姨夫等八人，划着木桨，直往江都而去。

小木船顶着风浪，于三天后到达嘶马镇的大河边，一船人上岸，分几路查找王荣祥。大批准备渡江参战的战士都分散住在当地老百姓家中。王荣祥母亲和妻子、女儿终于在一农户家中找到了正在与战士们开会的王荣祥。四年不见，母子、夫妻都不敢相认了：此时的王荣祥又黑又瘦，因紧张备战而脸上显得疲惫。女儿已经八岁，现在更不敢叫一声“爸爸”。看到突然而至的亲人，王荣祥先是一愣，继而激动得一跳三尺高，张开双臂将她们抱在一起……

几天后，已经听到长江边有飞机低空飞行的声音和零星的枪炮声，来自各地支前的船队也排满大河边。战事趋紧，一船人又回到了新庄。

三个月后，家里人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渡江战役胜利了！但他们的心还是高悬着：王荣祥怎样了？有没有负伤或者牺牲？母亲和妻子更是在巴望，希望能再看到王荣祥的来信。

但是，两个月后，也就是1949年８月，他们得到了最不愿意接受的消息：王荣祥在渡江战役中不幸牺牲……一家人抱头痛哭，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他们谁也没想到江都一见，竟成永别。

上海来人解开多年之谜

2006年3月上旬的一天，上海有五位同志来到新庄村，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这五位同志分别来自上海市民政局、浦东新区民政局、上海市高桥烈士陵园、浦东川沙烈士陵园，还有一位是文汇报社的记者。他们在镇村干部引领下，找到了王荣祥的亲人：王荣祥的三弟王荣富（早已退役在村）、六弟王荣桂、女儿王忙巧、儿子王永巧等人。王荣祥妻子张兰香已于2000年去世。

上海的同志告诉他们，因战争时期登记上的差错，王荣祥并不是在渡江战役中牺牲，而是在解放上海时牺牲的。战斗中，王荣祥抱着炸药包，炸毁敌碉堡，与敌人同归于尽，为战士们向前冲锋打开了道路，成为军中英雄，也成为上海人民崇敬的英雄。1956年，政府在上海浦东兴建川沙烈士陵园，把当时牺牲烈士的遗骸安葬在这里。因为王荣祥舍身忘死，为解放上海而英勇牺牲，为了纪念他，也为了让一代代人瞻仰他、学习他，政府还专门制作了一尊与王荣祥真人一样高的、他舍身炸敌堡的雕塑，立在陵园显著位置。每年清明节，上海市各级党员干部和广大市民都去烈士陵园凭吊王荣祥等烈士。以后，大家可以每年去川沙烈士陵园扫墓、凭吊。

上海的同志还告诉他们：从1956年川沙烈士陵园建成到2006年，在这50年里，陵园的工作人员一直没有看到王荣祥烈士的亲友来凭吊过；这期间，他们也曾多次来兴化查找王荣祥烈士的亲人，但都没有结果。当初雕刻王荣祥烈士塑像时，只标注了“江苏省兴化县人”，并没有乡村地址；还因为之前已经把王荣祥登记在渡江战役中牺牲的烈士了，所以他们在兴化民政局等部门再没有找到第二个王荣祥烈士。这一次，他们通过去上海战役参战部队仔细查阅战士档案，才找到了王荣祥家庭的具体地址，也确认了当时登记上的差错。

上海同志的到来，不仅让他们找到了王荣祥烈士的家，揭开了这50年来没有亲人去凭吊的谜底，也让王荣祥的家人、新庄村的村民都知道了王荣祥烈士惊天动地的壮举。那段时间，王荣祥烈士的亲人又一次陷入悲痛之中，新庄村的村民都在传扬王荣祥烈士的事迹。自那以后，王荣祥烈士的女儿等亲人每年都去上海凭吊，每一次都受到烈士陵园领导的热情接待。

“我是党员，我上！”

在上海同志的介绍下，人们知道了王荣祥牺牲的经过。

1949年4月下旬，中国人民解放军胜利渡江后，国民党汤恩伯集团退缩上海及其周围，妄图继续抵抗。根据中共中央军委指示，参加渡江战役的我第二、第三野战军在陈毅、粟裕等同志领导下，迅速向上海结集，于5月12日发起了解放上海的战役。王荣祥所在的部队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9兵团第20军，主攻驻守在浦东洋泾镇敌主力防御兵团国民党青年军第37军。

5月23日，洋泾镇、塘桥、周家渡一带自北向南硝烟滚滚，枪声激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20军与敌人展开了异常激烈的阵地争夺战。中午，第58师173团8连打到了洋泾镇守敌的防御支点：一个集团子母堡前。王荣祥沉着地指挥战士们先用火力压制，然后派出敢死队进攻。没想到敌人的子堡有隐蔽火力，敢死队员相继伤亡。看到进攻受阻，身为副连长的王荣祥立即对连长说：“我是党员，我上！”说完他就带着第二批突击队员冲了上去。他们匍匐前进，快速通过敌人设置的鹿砦（一种军事障碍）。8连战士们更是加大火力压制，王荣祥和突击队员们趁机快速地向地堡运动。突然，侧方机枪声大作，3名突击队员倒下，王荣祥身体一扭，也滚倒了。原来，敌人从另一个暗堡突然进行射击。王荣祥趴在地上，看到了牺牲的战友，他强忍悲痛，佯装中弹，趁敌暗堡机枪调转枪头之际，突然抱起炸药包，猛地扑到敌人母堡前，拉动导火线，把炸药包塞进了敌人的机枪射击孔。但是，凶恶的敌人立刻又把炸药包推了出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荣祥冲上前，接住炸药包，又塞了回去，并迅速用身体紧紧堵在敌人的机枪射击孔上，“轰”的一声巨响，敌人的碉堡不见了，王荣祥也壮烈牺牲了，年仅29岁。

“为连长报仇啊！”８连战士怒吼着，发起冲锋，为后面主力部队的进攻打开了通往胜利的道路……

山河锦绣，田畴丰饶；国泰民安，四季祥和。正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王荣祥浴血奋战，献出生命，才有了今天和平安宁的幸福生活。饮水思源，心怀感恩，任何时候，我们都要敬仰英雄，铭记英雄！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