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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温暖,他的熨帖

2016-09-02 09:51:57

□庞余亮

“这天正是腊月三十,这样的时候,是不会有人上酒馆喝酒的,如意楼上空空荡荡的,就只有这三个人。

外面,正下着大雪。”

这是《岁寒三友》的结尾,三个好朋友,王瘦吾、陶虎臣、靳彝甫,坐在在年关岁底,喝酒。那寒冷中的薄酒,就是人间的小温。

其实,每个读书人心中都有这样的“岁寒三友”,在寂寞的文学夜晚,王干先生的如意楼上也有许多老朋友,而那个靠着红泥小炉的最好位置,一定是留给汪曾祺先生的。

“在《岁寒三友》这篇小说里,体现在貌似随便的结构上,其实精心构思,巧妙运行,真可谓‘极炼不如不炼也’,简直是‘不炼’到极致。”

“从‘这三年啊’开始,小说的节奏变得冷意横生,叙述的语调变得滞重而沉痛,写到陶虎臣被迫嫁女,上吊自杀时,寒意逼人,节奏停滞。之后,三人小酒馆相聚,‘醉一次’,节奏又舒缓荡开,人性的热度,友情的温暖,在叙述的语调中自然呈现。”

一盏灯,一盏读书的灯,在如今的时代有些孤寂,而正这样的孤寂里,《夜读汪曾祺》里却处处曝出阅读的欣喜,如曝燃的灯花。很多在白天消失的歌再次和露珠一起降临。

“有一次在他的故居门口,竟痴痴地待到半夜。走到路过的人以疑惑的眼光盯着我,我才赶紧离开。”

这是王干写他在汪曾祺高邮故居前的等候,那空,那疼。

“汪曾祺的作品好像更适合晚间阅读,他的作品释放着光辉,但不是灼热的阳光,更不是鲁迅作品那种凛冽的寒光。汪曾祺的文字如秋月当空,明净如水,一尘不染,读罢,心灵如洗。”

的确,汪曾祺如同月亮,水边的月亮,湖水上空的月亮,没有一点灰尘,亦如王干对于文学的赤子之心。

《被遮蔽的大师》、《有志者的困局》、《透明与滋润》、《淡的魅力》、《像汪曾祺那样生活》……一篇又一篇,王干如此兢兢业业,如此念兹在兹,如此叨念着汪曾祺,就像画家季匋民和鉴赏家叶三。

“好在哪里?”

“紫藤里有风。”

紫藤里的风,是季匋民对于叶三的奖赏,也是汪曾祺对于王干的奖赏。这令我想起了汪曾祺的老师沈从文。沈从文和汪曾祺,汪曾祺和王干,都是星斗其文的好师友。文坛上这两对情深意重的师友,像一场马拉松接力,每一棒都接得稳而有力。文坛上已很少有人像他那样,如此薄情的时间里,王干做着最辛劳又最值得的文学接力。

“他对时代的关注,对政治的关注其实一点也不淡漠,只不过是用灰蛇草线的方式来表达。”

“他刻意融合小说、散文、诗歌文体之间的界限,从而营造一个更加让读者赏心悦目的语言世界。语言在他手里像魔术师的道具一样,千姿百态,浑然天成。”

汪曾祺的“轻盈的笔墨意象”,汪曾祺的“抒情的人道主义美学”,这些论断,是月光的波光,是月光和烛光的完美纺织。每个子夜的阅读,长达40年的阅读,已不是固执,而是使命。我甚至想,《夜读汪曾祺》与其说是王干回馈给汪曾祺的文学夜晚,还不如说是王干写给被遮蔽的文学史的长篇信札。

这个年头,很多歌消失了,很多曾经很热,很热的人和词,被这个健忘的时代列车一闪而过。一闪而过的还有那些脸,那些誓言,那些来路。很多人忘记了誓言,他们忘记了来路,忘记了恩情。但还是王干没有忘记,哪怕是人间一小温,他用这本《夜读汪曾祺》把“小温”珍藏,酝酿,凝成滚烫滚烫的琥珀酒。

“……读着汪曾祺老去,一天天变老,也是不懊悔的事情。76岁的汪曾祺已经定格在那里,而我在一天天地向他这个年龄接近,然后超越。而且,在我活得比他更老之后,更老的我还会读他,读汪曾祺,读高邮的汪曾祺,读扬州的汪曾祺,读中国的汪曾祺。他的文字永在,我们的阅读也永在,无论白天和夜晚。”

他的温暖,他的熨帖。

汪曾祺的温暖和熨贴,也是王干的温暖和熨贴。

有了这样的温暖和熨贴,在这个讲究意义的年头,热爱文学就有了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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