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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口哨的男孩

2016-10-21 08:15:35

回忆往事,对安丰补习班一年的读书生活,总有嗑不尽唠不完的话题。那些话题,就像黄烧饼上密密麻麻的芝麻,嚼起来,喷香!

但如果把镜头换一个角度,避开虹桥、紫藤、荷塘,以及那些可敬可爱的老师们,来看当年的安丰高中,即1980年的安丰高中补习班——也许会让你大失所望。

一间18平米的宿舍,上下两层,左右两排,12张床位。12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愤青,一哄而入,是够拥挤了吧!但这样狭仄的宿舍,并未影响我们同呼吸,共命运,追逐心中的梦想。让我这个乡下人十分荣幸的是,我的床下,竟然睡着两位皮肤瓷白的兴化城里人。他们床上搁的是皮箱和叠得方方正正的绸缎被子。乡下人都是木箱和粗布面子的被子。当时我就想,何时我也能成为一个城里人,拥有自己的皮箱与叠得方方正正的绸缎被子呢?在这样罐头盒子似的宿舍,我们12个毛头小愤青却睡得很香,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学校老校长把门板擂得山响,也死活不肯起床!

我们的宿舍,一排简陋的平房,东西向组合成一列长长的火车,前面就是高高的院墙,右边是女生宿舍,左边是操场,操场南边是厕所。厕所,我们用一半,都是白天用得多,夜晚几乎不用。不是不用,是不敢用!我是半途插班生,记得下晚自习回到宿舍,我第一次上厕所,就被同宿舍的w一把拽回来。“那厕所里有吊死鬼!”见我满脸狐疑,w又说,“是文革中一个女教师含冤上吊而死,不信你去问班主任李老师。”文革中,李德璋老师被打成右派,罚他打扫学校厕所,也许他就是女教师吊死的第一个目击者。我再傻,也不敢问李老师!所以,我们男生深夜小便,习惯推开门,站在门槛上,远远地往外尿!白天毒太阳一蒸,空气里充斥着尿骚气,熏得人掩鼻而过。不过还好,我们一天中多数时光都泡在教室里。

1980年,距农民工掀起的打工潮还很远,即便某个家长送大米来学校了,也是被孩子挡在教室门外。常常有家长来了,就寻到教室,脚站在门外,脑袋探进门内,一双眼睛前前后后滴溜溜地搜索——70多个学生,挤在一间教室,让偏在教室门口的他迅速找到自己的孩子,委实不容易。再说大家都在听课,心思粘在老师身上,哪里会去理会教室门口的风景。只有等老师将课停下来,目光移到门口,轻轻问一声,“请问,你找哪位?”老师话音刚落,讲台下立马站出一人来,咚咚咚走上讲台,闷着头,直奔教室门口,极不耐烦地将父亲打发走了。(那时城乡差别大,农村人上学吃饭,必须用大米换饭票,哪里比得上城市学生用粮票兑换饭票省事!而大米的运送任务自然落在做父亲的肩上。)

乡下人父亲的形象,尽管长相千差万别,但他们的神韵都酷似罗中立的油画《父亲》,大苦大难中蕴含着期盼。

我们伙食肯定说不上好,铝盒蒸饭,夏天韭菜汤,冬天咸菜汤,印象深的是每周一次“加伙”——吃肉!集体伙食,“加伙”通常是红烧肉,看上去还是白花花的,但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疯狂的食欲。分红烧肉,先分瘦肉,再分肥肉,最后分肉汤。世上美好的东西,都少不了等待与煎熬。我们会变得斯文起来,慢慢地享用这顿丰盛的午餐!那个香啊,油汪汪的肥肉,抿一口,简直销魂!现在回想起来,依然齿颊生香,回味无穷,我敢说安丰补习班上红烧肉,天下第一!

北京海淀区复习资料,数理化语文政治,一套5本,我们反复使用——就是题目做了一遍又一遍,当然语文政治是背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凡是数理化的功课,都是晚自习来完成。学霸汪晓军爱吹口哨,一上晚自习,教室里就飘起一阵悠扬的口哨。口哨脆生生的,干净净的,明亮亮的,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夏天的晚上,犹如秋水滑过我们的心田。他一边吹口哨,一边做作业,我们一边听口哨,一边做作业。即便班主任李老师来了,他的口哨也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李老师没有制止,反而弯下瘦长的身子,悄悄问我:“好听吗?”我轻轻点头,抿嘴一笑。李老师也笑了。

一个晚自习,有时就是他的“独唱晚会”。《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太阳岛上》《泉水叮咚响》《橄榄树》《青春啊,青春》……他一路没心没肺地吹下来,脸上的表情很惬意,始终流淌着快乐的微笑。

那个吹口哨的男孩,当年凭着高分考上了重点大学,现在已是一所大学里的著名教授。后来有人告诉我,他念小学时父亲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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