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鸿美

庭院楼梯口，挨墙处有一缝隙，不知何时斜斜地长出了一株花草来。花虽小，仅一朵，明黄色的花蕊，淡紫色的花瓣，开在墙角的阴暗里，却也灿烂。只是花的茎叶十分纤瘦，偶有轻风拂过，摇晃不定的身姿越发显得虚弱。尽管如此，它却努力地托举着头顶上唯一的花朵，如一位贫穷的母亲，倾其所有供养着、呵护着这远离了春天的梦。

这株花单瓣、四片，与油菜花的花型甚是相似，应该同属十字花科。因一时无法辨认，正想拍下来再作细究，恰好母亲回来，淡然地说：那是青萝卜开的花呢。想想也是，每年盛夏，母亲都会打下各种蔬菜的种子，在庭院里暴晒。这一株萝卜花，一定是去年晾晒时，遗落在墙角裂缝里的种子，随遇而安，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

这些年，庭院边角地面的破损处，时常会冒失地生长出各式的蔬菜，偶尔开出一朵两朵花，虽不及盆栽的花草那般艳丽，却有着不一样的美、不一样的烟火气息。

书上说，茼蒿有“蒿之清气，菊之甘香”，深以为然。自然生长的茼蒿，花开五月，此时的茎叶不再鲜嫩，已不可食用。茼蒿花开时，明丽金黄的一朵，像极了山间野菊，散发着艾草一般的清香，只是没有那么浓烈。这样的花香气息，似乎更易招惹菜蝶的欢喜。一朵黄花明艳，两只白蝶蹁跹，再偏僻的墙角也有了一点生趣。

与茼蒿不同，芹菜和芫荽同属伞形科，花都开得细碎，一簇一簇白色的小花，如繁星点缀、雪挂枝头，看似无序，其实井然，如一把撑开的小伞，尽管每一朵小花身姿侧向有不同，恐怕都藏着一样的小秘密、一样的小心事。

芹菜与芫荽也是有所不同的，犹如不同的女人，两者的“体香”有些差别。芹菜，人们习惯地称之为“药芹”，其通体确有一股特别的中药味，花开时气味扑鼻，令人神清气爽。芫荽，也叫“香菜”，其茎叶的香气有点诡异、有点魅惑，像个妖精，有人贪恋痴迷，有人避之不及。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喜不喜欢，它都在那里。不过，等芫荽花开过后，有关舌尖上的风流韵事，所有的争议随风散去，任由一朵花在庭院的一角自生自灭。

四十年前，庭院不是现在的模样。那时，芦苇编织的篱笆，在门前围出一块空地，不同的时节可以随心栽种不同的蔬菜瓜果。

菜地里的蚕豆花总是令人迷惑，那藏在密叶间的眼神始终飘忽不定。蹲下身来，想猜测这眼神里的意味，它却好像先窥探了你的秘密，青白分明的眼眸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一阵风吹来，地角边，似乎有一排站立的眼睛盯着你……

西红柿花开十分迷人，花冠明黄、六瓣，花柄及全身生有细细的腺毛，散发着特别的说不清的气息。其实更多的时候，还是希望这迷人的花朵尽快掉落，早点挂果，没有花谢，哪里来酸酸甜甜的美味呢？

南瓜花，是夏日小院内一道美丽的风景。随处栽种的南瓜秧任性生长，无数藤蔓滋生，穿越了篱笆，攀上了树木，爬满了圈舍与茅屋……一溜橘黄的花朵自由且散漫，也无比的性感，它们的爱情热烈而单纯，生命力也极其旺盛，在你不经意间，花开满庭、瓜果遍地。入秋后，那些吊着的、躺着的、藏着的一个个南瓜，像极了乡村敦实的孩子，皮糙肉厚，没有一点水灵娇嫩之气……

想必多数人如我，爱吃各种时新蔬果的根、茎、叶、果，却不一定了解它们的前世今生，尤其在它们花开最美时，无人倾听，也许我们都错过了一段美好的青春——热闹的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