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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土黄瓜

2022-08-05 09:03:55

□林珍珍

 

做菜,偶然发现冰箱里躺着两根土黄瓜——短短的、胖胖的。瞬间惊喜,咬一口,甜津津的,回忆也随之在我舌尖上蔓延开来,眼前仿佛出现了外婆的小院子,墙角攀延着一片黄瓜藤,藤上缀结着大大小小的土黄瓜,那种清甜的味道,夹杂着泥土的芬芳,似乎一直没变。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工作忙碌,寒暑假,他们都会把我送到外婆那里。记忆中,外婆特别能干,靠种菜和养猪拉扯大三个子女。小时候,每次过年去外婆家,外婆都会把准备过年的年猪提前宰杀,炖好猪蹄汤给我补身体。我少时挑食,肥腻的猪蹄汤总是难以下咽。外婆一眼就看出我的为难,每次都帮我少盛一些,如今想来,却是十分后悔,年幼的我自然不懂外婆外公对我的爱,未能善待那一碗碗猪蹄汤,而偏爱瓜果类蔬菜,特别是外婆栽种的土黄瓜。

每到初夏,外婆院子里总是长着几株黄瓜藤,黄瓜藤蔓延到猪圈上,与丝瓜藤缠绕在一起,蓊郁,葱茏,为小院带来一片绿荫,一棵高大魁梧的桑树陪伴藤蔓左右,犹如一把撑着的巨伞。

三月份,外婆下黄瓜秧;四月份,黄瓜牵藤搭架。眼看着藤蔓爬满架子,黄色的花羞涩地开放,蜜蜂在花间采蜜播粉,终于在端午节前后,结出了一个个嫩生生的早黄瓜。这时候外婆总会迫不及待打通妈妈电话,询问我什么时候过去吃黄瓜。由于惦记着黄瓜,每逢考完试我就会央求妈妈早点送我过去。那种土黄瓜不似现在城里超市卖的黄瓜,它又矮又胖,无刺且皮薄肉厚。新鲜的水灵灵的土黄瓜会被外婆泡在井水里,嘎嘣咬上一大口,凉凉的,脆脆的,清香不绝。不过年幼的我淘气贪玩,并不满足吃,总想着搬个凳子去摘高处悬挂的黄瓜,蹲下或是起身,寻寻觅觅,那翠绿的,毛绒绒的黄瓜叶子像伸开的遮阳伞,着实招人喜爱。黄瓜茎上还有许多黄绿色的丝蔓,像长了眼似的向上爬。叶片间那小小的黄花,朴实淡雅,我时常凑上去闻闻,那花儿仿佛透着黄瓜味,其中不乏青中泛白的身影,很是显赫地向我挑衅,口福就在眼前,可外婆总不让我去摘。许是因为藤蔓里蚊虫多、黄瓜藤又多刺,而我个头小够不到,外婆知道我摘不到闹脾气,就会摸摸我的头让我陪她一起给黄瓜浇水。于是外婆浇水,我也浇水。拿着水瓢,拼足了力气,把水往天空一扬,大喊着:下雨啦!不知怎的,每每水都能不偏不倚落在身上,我成了落汤鸡,衣裤淋湿,外婆一边咯咯笑一边拉着我回去换干净衣裤。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黄瓜越来越少,瓜架东倒西歪,瓜藤也不再风光,不过依然有几根身体布满网状裂纹的老黄瓜坚守阵地。那些表皮呈金黄色的老黄瓜,皮老心不老,去皮后的黄瓜宛若雪梨般滋润,外婆把它们用刀切开,剔除黄瓜籽,切成适当厚度的片状,晾在竹匾上晒干水分,码上盐,拌上姜蒜辣椒油,最后淋上一层香油,便制作成了黄瓜菜。

小学初中,与外婆外公见面的次数很多,总觉得他们会一直在最初的地方等着我回去。后来上高中上大学,因学业、工作繁忙,一年都很少去一次。前几年,外婆家重新装修,把藤蔓和桑树相继砍了,似乎也砍去了我童年的美好回忆。前年秋收,帮外婆剥玉米,恍惚间发现外婆腿脚不似从前那般利索,站不稳,每走一步总是让人担心。我终于发现,去看他们的机会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一股伤感莫名涌上心头。

外婆外公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到老也闲不下来,在老屋后又种下了各种蔬菜。妈妈不舍得他们受累,总是嘱咐他们多休息。可外婆嘴上答应,还是一如既往。每次探望外婆,外婆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屋后,看着地里还有什么菜能让妈妈带走,临走时蔬菜瓜果总是把后备箱塞得放不下,夏天时更少不了那短短胖胖的土黄瓜。咬着土黄瓜,我总觉得很幸福,还能尝到记忆中童年的味道,还能品味到外婆对我的爱与呵护,对我而言,食物的记忆远不是食物本身,还有它背后的爱和留守在时光里的甜。

世事变迁,记忆中的黄瓜藤虽已不在原地,好在外婆还在,我还能陪伴她老人家安度晚年。外婆质朴纯良,和善知足,待人接物谦让有礼,一如这无刺的土黄瓜,守着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与世无争,清淡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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