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薇

沙沟是兴化的古镇。记忆中，其独具韵味的人文景观固然很美，然与之相关的一次运动经历更是余味悠长。

时值九月，正是户外运动的好时光。早上七点多，我们八人小队集合后向30公里以外的沙沟踏步进发。

徒步沙沟的起始路线蜿蜒在乡野小道上，小道上会突然出现一些路障，那路障可能是一截横卧的枯枝，也可能是几只踱步的灰雀。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岁月。七八岁时，我曾随父亲从戴窑镇步行至顾庄看望奶奶，但那是我不愿意的，我吃不了脚底下的苦，父亲只得在路边寻些狗尾巴草或野花哄着我走。等我现在回过头来想起那段往事时，奶奶与父亲都已经离开了人世。那漫长的乡野小路便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乡野小道大多是相似的。眼前的乡野小道路面也不过两人宽，且略有起伏，是舒缓的起伏。好似这不是路，而是流淌的溪流。我们徒步其间时，便是在这溪流里惬意地徜徉。我们的每一步都悄无声息，那是最紧密的熨帖；每一步又都铮铮作响，那是大地的回响——你慢点走，孩子。小道两侧那些野生野长的楝树啊，此时正是它们茂盛的季节。枝条在空中旁逸斜出，繁枝茂叶与乡野的风共舞，在我们的耳畔沙沙摇拂。

上午九点多，队伍暂时停了下来——没有路可走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固然潇洒，但我们的目的地是沙沟，我们得继续往前走。

待领队借助百度地图及实地勘察之后，我们攀着斜坡上了通往沙沟的公路。如果说徒步乡野小道颇有几分迷人的遁世气息，那么公路上的徒步则需要直面人生的勇气。

起初，大家尚被公路两侧星罗棋布的河网所吸引。不论是北侧在河面上悠闲渡水的白鹅、沿着河岸扯开步子向前走的赶鹅人，抑或是南侧翻腾的荷塘里林立的采藕人、荷塘边小山似的莲藕都能够引起好一阵品头论足，但路程大半后，有队友在接近正午的阳光中停下了脚步，不多时，便挥手拦下开往沙沟的公交车。绝尘而去的公交车在我眼中渐渐消失了踪迹。我不清楚另外两名留下的队友在公交车门打开的那一刻有没有犹豫，但听说还需徒步10公里左右的路程方可抵达沙沟时，我着实有些懊悔。

毫无遮蔽的乡村公路在曝晒中折射出刺目的白光，更要命的是，我发现脚越来越疼——两只脚底都有了血泡。蹲在路边休整时，我才知道经验丰富的队友穿了厚棉袜，而我却只是穿了一双薄薄的棉袜而已。

先行乘车抵达沙沟的队友在微信上发来信息：午餐已订，有沙沟大鱼圆。美食的诱惑重新激起了我们的斗志。沙沟就在10公里以外的地方，迈开大步向前走吧！然而，钻心的疼痛让寻常的抬脚、落地显得异常痛苦。我从未体验过如此艰难的行进，以步计数的行进如何不令人感觉艰难呢？这种艰难远甚于儿时随父亲在乡野小路上的行走。

头顶上是炽烈的太阳，身边是呼啸而过的卡车或私家车，脚下是若干鼓胀的血泡……我怨恨自己拖累队友，又怯于独自在公路上行走，这种愧疚感与脚下的疼痛感一并袭来，险要摧毁我的意志。那一刻，我是否在渴望遇见一辆开往沙沟的公交车呢？我想，这个念头即便有，也是极其微弱的，只是在潜意识里稍稍停留片刻而已——队友的鼓励与相扶让我无暇退缩不前。

“试着跑起来，可能就没那么疼了！”同行的唐老师边说边在路边摆臂抬腿。

跑起来？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唐老师看我踟蹰不前，又解释道：“跑起来可以帮助你将专注力放在目标上，不要总是去想脚下的困难！”

是啊！沙沟，此时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目的地，还是催人奋进的信念；运动，此时也不仅仅是一种强身健体的方式，还是磨炼意志的洗礼。

这是一次艰难的运动——脚下的血泡在快速摩擦的作用下显然已经迸裂、我的速度不够快，始终在队伍的末尾；但当我视疼痛如等闲时、当秋风在耳边飒飒掠过时、当古镇沙沟距离我越来越近时，谁能否认我是一个直面人生的胜利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