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鸿美

1

老宅庭院里，盆栽的海棠花不知何时开了，绿肥红瘦的光景，不觉让人想起李易安的《如梦令》，想起前些天的雨疏风骤，一晃已是晚秋。

粗陶缸中的睡莲早已枯萎了，几近干涸的淤泥里，意外生出了几株水葫芦、一棵蒲草。这一棵野生的蒲草没有果实，在睡莲花初开时尚不起眼，如今，纤细而修长，似乎长过了一个秋季。浩荡之水，在远方，如思念的人，白露为霜。

偶有鸟鸣拂过长空，那些漂浮的云朵，形散神不散。

2

城里没有季节，只有忧伤。

此去江南，草未凋，唯有沿街的老梧桐难掩一城秋色。三年前，南京乌龙潭围墙外蔷薇花盛开的时候，我在病中。再次寻觅，不见芳踪。生命如花多好，可以发而幽香，柔弱中带伤，也可以带刺。

城里的树不似故乡的树，有些总是无法辨认的。路道边一排栾树，浅紫色的果实簇拥于树冠，远远看去，如年轻人头顶上的一绺染发。乡村的楝树，花开也是淡紫色，只在初夏，隐藏在树叶的浓阴里，待到秋风起时，光溜溜的枝干上，吊着一树蜡黄的果实，哀而不伤。

白头翁、灰喜鹊，是冬天的树叶。

3

大白天，一只猫蹿进了学校围墙的栅栏，学校里能有什么食物？

几个馋嘴的学生，隔着栅栏喊来路边的摊贩，买几包辣条。我路过，假装不见。有人嘀咕了一声：老师！学生们便低下了头，双手插进了口袋，也假装不见。

抱歉，我只是路过。他们的表情让我想起当年的尴尬：读小学时，曾在课间偷跑出校门，买了一段烂藕，没吃完上课铃声已响起，只能躲在门外含着泪咀嚼着。一位老师路过，好心地为我敲开了教室门：华老师，有学生迟到呢！

4

去年十月，于南京站坐地铁至珠江路，出了地铁站口步行。一路上小吃店铺陈，各式糕点香气诱人。人随路转，一抬眼，马路对面一段下坡路路端竟是“先锋书店”。

怦然心动，横穿马路走进书店。

书店门面看似很小，店内左侧拐角却别有洞天。一排排书架、书柜，没有尽头。

沿坡道而上，淡淡的是书香，伴着浓浓的咖啡焦香。书店里除了书，还有别处书店没有的情调。书店一侧，玻璃隔窗隔出一段狭长的空间，一个个小柜台上，出售各种香薰水、小茶具、皮面抄及各式小玩意。玻璃隔窗上贴满了来客签名留言的书签、便笺、明信片……

无暇久留，返身下坡，有一“十”字图标闪着幽蓝色的光。陡然觉得：活在这世上，读书，其实是一种自我救赎。

5

少时无书可读，常借阅。

班长是街上人，住小镇一河沟的水码头边，家有藏书，却不外借。每天放学后，背上小书包跟班长回家，软磨硬泡。先是读《儿童文学》，后来读《少年文艺》，印象最深的一本书是《蛇岛的秘密》。那几年光景，寒来暑往，乐此不疲。

后来，每日贪玩，不再读书了。

再后来，师范毕业工作后，才晓得班长有一妹，水灵，还曾想与其谈恋爱，可终究人家是街上人，免谈。如那些高贵的书，可阅，而不可借。

6

偶尔涂鸦，写几张斗方，画一树枇杷一棵菊，只想把眼前的秋色留在纸上。过了十月，秋气渐远，想留不能留的是寂寞。

前几天，好友蒋大师组建了一个公益群，拉我进群，邀请我写几幅字，我坦然应允。尽管字不好，权当练练笔，值不值钱是另一回事，重在参与。

我可以写“积善成德”，也可以写“积学致远”。可以礼赞他人，也可以修炼自我，何乐而不为？最后，落个款印：福不唐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