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97）

抄黄鳝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抄黄鳝的大都是个老者，驾着一条尾艄圈着乌篷的小船，出没在里下河水乡的河湖沟汊里。如果你行走在乡间小道上，总会看到这样的景致。

黄鳝喜欢栖息于河塘、沟渠，昼伏夜出，白天或钻在洞穴中，或躲在淤泥里，或藏在水草丛。

原先，并没有专门抄黄鳝这个行当。抄黄鳝大都是庄户人家捞水草浮萍时的副业，顺手之劳。这水草浮萍于农人而言是庄稼的肥料，而在养鱼人眼里则是鱼儿的饲料了。刚从校门出来的那几年，我曾养过鱼，常在深更半夜荡船到外村去，找那沟塘捞浮萍。这倒不是偷，因为白天捞的浮萍经不住太阳晒，一晒就蔫了，鱼也就不爱吃了。捞浮萍的工具其实就是一张抄网，比趟网大些，比捣网小些，抄着抄着，也就抄到黄鳝了。这黄鳝是跟着浮萍一起进网的，有点歪打正着的味道。随船带只铁皮桶，见到黄鳝就捉起来，漏了也不要紧，到了鱼塘卸掉浮萍时，黄鳝又会现身的。一趟下来，也能收获个三五斤。

这些年，抄黄鳝的忽然多了起来，大有往专业方向发展的趋势。也不奇怪，如今罱泥扒苲取肥的少了，捞水草浮萍喂鱼的也少了，河道里的杂草自然就多了，特别是水花生，在沿水岸边越积越多，都快把河道淤塞了。这样的环境反倒有利于黄鳝的繁衍生息，虽说昼伏夜出是黄鳝的属性，而一旦外部条件发生变化，既没了危险，又有充足的饵料，它们又何必固守原有的生物钟呢？

不管是过去的偶然所得，还是现在的刻意而为，那抄取的黄鳝都不大，超过一两的很少。不过，这小黄鳝“划”着吃最好了，蛮新鲜的。

划黄鳝这道菜又有熟划与生划之分，这里还要多说几句。熟划是把黄鳝煮熟了划，用一把薄而窄的篾片，沿着黄鳝的三棱脊椎骨从头划到尾，一分为三，又叫黄鳝丝。生划也就是活划了，先用一根钉子将黄鳝的头固定住，再用一把锋利的刀片剔去黄鳝的骨头，肉是连着的，俗称蝴蝶片。

我喜欢吃家常的划黄鳝炒韭菜。这黄鳝丝也好，蝴蝶片也好，当然不是农贸市场里买的，而是自己划的。现在农贸市场里的黄鳝大都是人工养殖的，经验老到的渔人一眼就能看出，就连家庭主妇也会识别的，要吃家常的划黄鳝还挺难的，哪里还有野生的黄鳝呢？只有到郊外去找渔船现买了。

一个星期天，我有意去找抄黄鳝的渔船，还真巧，就在梓辛河边碰到了。船上只有一位老者，约莫七十来岁，正将抄网伸进一堆水花生中。等网快伸到岸边时，老者忽地起网。也许是水花生的面积太大了，厚厚地压着抄网，老者似乎有些吃力，只得将抄网贴着草根慢慢拖出来。老者把抄网支在船上，拣去网中的杂草，黄鳝出来了，好几条呢，还有几只小龙虾。

见我招呼，老者把船划到岸边。我称了三斤黄鳝，正准备付钱，手机响了。我掏出手机一看，并没有来电。这时，老者跨到船艄，弯腰拿起一样东西，竟是手机。老者憨憨地朝我笑笑，对着手机急急地说着：“放心吧，我在外面玩呢，不曾干什么，要不我叫人家证明，真是的。”老者的脸都有点红了。

原来老者的儿子住在省城，一直想接他过去。老者死活不同意，说城里哪有乡下自在呢。可儿子不放心啊，就给他配了部手机，不时通通电话。老者说，“闲着也是闲着，孙子马上要结婚了，做爷爷的总得表示表示吧。”

看着老者，我倒不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