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义阳

大地真的是载物之厚，冬去春来，草长花开，紫白相间的蚕豆花，在微风中颤动丰姿，像振翅欲飞的蝴蝶；鹅黄灿烂的油菜花，在和风中摇曳青春，纷纷挥动金色花朵；还有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还有野菊花野玫瑰，一齐开满绿色的田野。可谓家蔬野菜竞相新：青葱、大蒜、韭菜、药芹、芫荽、茼蒿、青菜、莴苣，荠菜、马兰头、花草、蒌蒿……

农谚云：“白露种葱，寒露种蒜。”春从柳上归时，便有绿莹莹的新葱从土里钻出来，在风中翩跹颔首，自在妩媚，那水灵灵绿油油的叶子，让人看了忍不住会掐下一段叶子放进嘴里，辣辣的，脆脆的，顿时满口生津，唇齿留芳。炒菜，是离不开葱的。油锅烧热后，通常先放入葱花炝锅；炖排骨煨鸡汤煮鱼虾时，也需切个葱段或干脆打个葱结放进去。凉拌就更不用说了。葱丝拌皮蛋，小葱拌豆腐……有了葱，菜既增了味道，也添了色彩。没过多久，青青蒜苗们就静立在地里，嫩嫩的，绿绿的，风姿绰约，煞是可爱。而且更可口，掐几根嫩蒜苗叶子，切成蒜花备用，无论烧菜还是煮汤，出锅盛碗时，洒点蒜花，那种特有的蒜香，真是舌上添花；或者整棵拔起，炒大蒜，也别有风味；大蒜还是不错的配角，大蒜炒肉丝，大蒜炒蛋，都是呱呱叫的家常菜。大蒜烫卜页，更为人们所爱，闲暇之时，一家人聚在一起或者邀三五知己，去茶馆吃茶，点心之外，茶头是必不可少的，其乐融融的除了“悦亲戚之情话”，还有碟中那绿白相生的大蒜卜页呀。

“夜雨剪春韭”，韭菜一般用刀割，当然也可用剪刀剪。《本草纲目》有“正月葱，二月韭”的记载，就是说，二月的韭菜是最适合人体健康的。通常炒韭菜，刚出锅的韭菜，翠翠的，油油的，很能下饭，如韭菜炒蛋，又添了黄黄的鸡蛋，更能吊到人的胃口。当然，更多的是韭菜蛋花汤，水烧开了，将鸡蛋倒入，沸腾了，将切好的韭菜汆入，烧透就行，蛋花，油而不腻；韭菜，熟而不烂，色香味俱全，真是美味，难怪常吃不腻。

药芹可炒，可拌；可熬，可煲。最简单的凉拌芹菜，用煮熟的花生米与芹菜相拌，清香爽脆，醒脾开胃；单独清炒也不错，可以尽情品味其清清药香，而搭配荤料炒，比如肉丝，搭配素菜炒，比如鲜笋、香干、豆芽菜更别有风味。记得老家的菜圃里，总长着一爿药芹，当然还种植大蒜、芫荽、菠菜……每次回家，母亲总会清炒一盘药芹，有时配些红椒丝，有时配些卜页丝，满桌菜蔬中，绿红相融，或青白相间，赏心悦目可口，轻轻咀嚼着，脆而肥，淡而甜，齿颊间还有一丝淡淡药香……

芫荽，状似芹，叶小且嫩，茎纤细，味郁香，是汤、饮中的佐料，多用于做凉拌菜佐料，或烫料、面类菜中提味之用；亦可作为配菜，有了它的点缀，菜不仅是一种饮食，还是一种美学。

通常洗净，置于竹筐中晾干水备用：通常切成碎末放在碗碟里，炒菜或者做汤时，顺手抓上一小把，撒入锅内，顿时就有一股淡雅的清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而在那红烧的大鱼大肉旁边，则无须用刀，直接放上一些整根鲜亮的香菜叶子作为点缀，就会让鱼和肉更加色泽晶莹、香味诱人。寻常的麻辣豆腐，只要摆几根细而长的芫荽，翠生生、绿油油，加上辣椒的艳红，豆腐的嫩白，可谓色香具，味形并，一道家常菜似乎霎时添了几分雅致之气；而鱼汤、大骨汤熬好后丢一把芫荽下去，乳白的汤仿佛被映绿了，别有红花绿叶之美，亦有画龙点睛之妙。

茼蒿具有一种特殊气味，鲜嫩茎叶可供生炒、凉拌、做汤等食用。彼时，清气甘香，鲜香嫩脆，常见的凉拌茼蒿，先将茼蒿洗净，入滚开水中焯过，再以麻油、盐、醋拌匀即成。清炒茼蒿也不错，大火爆炒，一会儿就软成一团水汪汪的，再将蒜洗净拍碎，切成细末，撒入锅中，炒匀出锅，茼蒿，绿澄澄的；蒜泥，白晶晶的，何况还有茼蒿特有的香气，真的沁人心脾，不能停箸；值得一提的茼蒿清蒸狮子头，狮子头外黄内嫩，茼蒿碧绿透明，极能引起人的食欲。

青菜称得上乡村最寻常的蔬菜了。

“一庭春雨瓢儿菜”，碧绿的菜畦，纤柔，光鲜，水灵，风情万种。菜农们，会带着露水将它们连根拔下，用稻草一小把一小把扎好，置于担中。大街上，你会听到挑着担子的菜农悦耳的吆喝：“卖连根菜哟。”于是，人们循声而至，簇拥着、挑选着，一担青菜很快售罄。而中午，谁家的餐桌上，都会有一碟炒青菜，或一碗碧绿的青菜汤。青菜味道清甜，淡而有味，口感柔嫩细脆，可炒可烧、可炝可炖、可腌可晒，可荤可素，吃法多样。爆炒青菜香菇，青菜烧牛肉，还有洗手咸菜烧虎头鲨，都是农家私房菜、体己菜。

莴苣色泽淡绿，仿佛翡翠，制作菜肴可荤可素，可凉可热，口感一样鲜嫩、爽脆。那透明的色泽如同碧玉，用盐略加腌渍，滴上麻油，甜香爽脆，叫人垂涎。一种春天的新鲜之感油然而生，夹一片莴苣，入口，缓缓咀嚼，凉丝丝、脆生生，无论麻辣、酸甜，还是蒜泥生拌、花椒炝之，都是好滋味。莴苣蛋汤，亦是一绝：汤是清的，蛋是黄的，莴苣片，绿莹莹的，赏心悦目润喉养胃。

童谣云：“荠菜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以荠菜、马兰头起兴，可见它们之寻常。荠菜，青青的嫩嫩的，通常炒着吃，亦可用开水烫一下，洒点麻油，浇点陈醋，极方便，嫩，脆，爽；荠菜还可拌水饺，味道鲜美；煮粥吃，别有滋味。你想：粥，白悠悠的；荠菜，碧澄澄的。能不好吃吗？马兰头，曾是乡村不可或缺的佳肴，清明踏青之际，田埂上到处可见一抹一抹嫩绿的马兰头，用手一棵一棵地拔，解下扎在头上的头巾，包好带回家，择洗干净，大火爆炒，一股特有的清香弥漫开来，中午、晚上一顿不错的佐菜。袁枚《随园食单》云：“马兰头，摘取嫩者，醋合笋拌食。油腻后食之，可以醒脾。”最寻常最方便的还是花草（苜蓿），大集体时，花草在乡村田野到处可见，真是一望无际，乡亲们中午傍晚收工时分，就会随手掐一些花草，回家炒着吃，拌些酱瓣，别有风味。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蒌蒿别名芦蒿、水蒿、柳蒿，生长在山坡、荒滩、河边，是一种野生蔬菜。食蒌蒿之习古已有之。至宋代，诗人对蒌蒿多有吟咏，东坡居士的诗句自然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时至今日，蒌蒿仍是春季应时野蔬。其地下肉质茎可生食，香脆可口，但多炒食；嫩叶亦可炒食，或拌和米粉蒸食。蒌蒿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都保持脆嫩、辛香本色不变。

家蔬的可人身影，野菜的清香之气，入目入鼻，入心入肺，直让人感到一种真正的田园生活之乐。蔬菜的味道，其实就是日子的味道，乡愁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谁知盘中蔬？叶叶皆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