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99）

逮“吃水”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里下河的雨季有点像饶舌的村妇，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唠唠叨叨，恣意而为，全然不顾旁人的感受。入了梅，那雨也就不期而至，毫无来由的，说下就下，有一股不屈不挠的韧性，还有一种肆无忌惮的放纵。

秧已插完，也都“醒”来，正以一种新的方式蓬勃生长，田野又是一片盎然绿色。秧苗太需要雨水滋润了，然而雨并没有停息的迹象，才一会儿，秧苗就被淹没了。

此刻，农人会扛着铁锹，冒着密密雨帘，到田里开埂放水。一个圩子几千亩，在累年耕作中，农田的灌排水系已固定下来。农人先挖开总渠，再把支渠与总渠连通，最后将田块打开缺口。这样，秧田里的水先流到支渠，再流到总渠，最后流到河里。

水或急或徐地流淌着，这取决于雨量的大小。如果雨不是太大，当然停了更好，放水的口子边就会聚拢一帮少年。他们手持鱼叉，或是操着趟网抄网兜网，逮那“吃水”鱼来了。

鱼行顶水，帆扯顺风。鱼有溯流而上的习性，喜欢逆水行走。流水很快引来了成群的鱼儿，因为秧田放出的水中带有许多浮游生物、水草，还有一些有机质。鱼儿先是在远处觅食，有的是试探性的，像鲫鱼，动作很是小心；有的胆子稍大一点，像鲌鱼，逮着目标就吞，弄出很大的声响；有的简直是放肆了，像䱗鱼，全然不把危险放在眼里；有的肉食性鱼类，像黑鱼，则远远地躲在外围，伺机行事。但觅食只是少数，也是暂时的，更多的鱼儿，更多的时候，是把“吃水”当作一大乐事，那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慢慢的，它们往放水口汇集，并且执拗地向水的源头前行，争先恐后，不甘示弱。那么高的一个水头，有的都窜到田里去了，有的则跳到岸边。

岸边少年早已摩拳擦掌，这当中就有我，还有表哥。表哥是公认的戳鱼高手，跟着他，我只有打下手的份。就在我惊讶于鱼儿怎会那么傻的当儿，表哥忽地朝远处飞出一叉，一条三四斤的黑鱼成了战利品。我刚把黑鱼取下，表哥又把目标转移到吃水口子边，一叉过去，竟戳了三条鲫鱼。此时，趟网抄网兜网是派不上用场的，他们偶一出手，常会把鱼儿吓得远远的，老半天不见影。也别着急，只要流水不断，鱼儿还会游回来。

不过，这样捕鱼未免不太尽兴，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倒像看热闹了。有时盯住一个目标，常常几种渔具一齐上，这就“打架”了。渐渐的，鱼也不敢近前。雨忽又大起来，大家只好散了。

总有一个会留下来，等别人都走了，他就在放水口两侧，挖上稍高于河面的浅浅水塘。这是干嘛呢？等着吃水的鱼儿往里跳，守“塘”待“鱼”呗。水塘刚挖好，还没作修整，就听到“扑哧”一声，一条鲫鱼跳进来了。不要急着去捉，马上又会有鱼儿跳了。你只要高兴，不怕淋雨的话，可以静坐一旁，慢慢欣赏鱼儿跃动的优美身姿，直到天黑，满载收获回家去。临走，再把水塘四周垒高些，夜里吃水的鱼儿会跳得更欢。虽说不用守候，最好天亮前早点去，指不定有早行人无意碰上了，来个顺手牵“鱼”，你就亏大了，又不好说人家是偷的。

逮吃水的时间不会太长，随着外河水位的上涨，农人要把口子堵起来，往圩外排水。那样的话，逮吃水也就结束了。

也别遗憾，逮吃水不一定都在梅雨季节。有年冬天，村里把鱼塘干了，该捉的都捉了，以为没鱼了，就“敞”在那儿。夜里，我和弟弟去外村看电影回来，路过鱼塘，依稀听到流水声，怕是坝头漏了，用手电筒往塘里一扫，哇，好多鱼耶，几乎全是黑鱼。原来黑鱼最难捉，它能钻到泥里好长时间不出来，不像别的鱼，水一干就藏不住身。在流水刺激下，黑鱼又“溜”出来了。天太冷，我们啥也没带，咋办呢？干脆脱下裤子，把裤脚扎起来当鱼篓用。我们整整捉了一裤子鱼。后来才知道，那口子是有人偷偷挖开的，他还没来得及收获，就被我们“截”了。心里窃喜，可后来想想，还是觉得怪对不起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