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云南的农贸市场上，很多食材是我们熟悉又陌生的，譬如，一位面色黝黑的男摊主正出售一张又一张的圆饼，这圆饼压得极扁，像一张张绿毛毡。一位穿筒裙的傣族姑娘蹲下来挑选，她将一摞儿“绿毛毡”看了一遍，问：“这一批青苔都是‘捣’，有没有‘改’卖？”

听得我这个外乡人一头雾水。但这暗号，老板显然是懂的——来的姑娘可是识货人。

他立刻从身后箩筐里掏出另一包“绿毛毡”，抽出其中一张给顾客细看：“这肯定是‘改’，你瞧这青苔的丝缕，细细长长，捞上来之前像女孩儿的长发飘逸在水中，味道最是清俊。”

正在旁观的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摞摞“绿毛毡”都是晒干压紧的青苔，其中，被傣族人命名为“改”的，是生长于江河中石头上的青苔，它被流动的活水淘洗并养育，呈长丝状，味道要比产于池塘边的海绵状青苔“捣”更好。春天，就像整个长江流域都时兴吃野菜一样，青苔也是云南餐桌上的时鲜。新鲜青苔直接从水中打捞起来，就可以做汤菜，口感软滑，与江南的莼菜相仿佛，带有浓烈的草腥味，外地人一般吃不惯，所以，在傣族饭馆里，服务员一般建议外地来客吃烤青苔或“青苔天妇罗”。老板娘亲自到桌上来为我们服务，前者是将成片的圆青苔剪成方块，用竹片夹住，刷上猪油，像烧烤青椒或猪肉一样，在炭火上稍加烘烤食用。后者是将青苔剪成树叶状，在鸡蛋液里打个滚，在平底锅里小火油煎，吃起来暗藏一股沁人心脾的水鲜清香。

我们也尝试了傣家特色菜“包烧青苔”，这菜要以剪成圆形的芭蕉叶，包了剁碎的干青苔、猪油渣、葱蒜、小米辣和九层塔，将所有的原材料与作料充分混合，接着，老板娘将一小束香茅草揉搓出汁液，打个草结，放在最上面，最后，她将芭蕉叶像包烧麦一样包拢，用竹丝扎紧，去蒸上十几分钟。

做“包烧青苔”的老板娘说：“若不是政府在几年前痛下决心，让我们这儿都退田还湖，让洱海边的菜地和民宿都退后30米，把湖岸空出来，让整个洱海休养生息，而且，再不允许污水不做处理就排放，这样养了好几年，水才变甜变清，否则现在还有谁敢吃青苔？”

水里的青苔捞上来就敢吃，也就是近几年的事。在旅行途中，我们吹着洱海的风，沿着骑行专用道悠闲来去，看晚霞像个印象派画家一样，在西天边瑰丽而随性地涂抹。我们也见到捞青苔的小船停留在水中，就像悬浮在天光云影中：水太清了，石上的青苔才能养得如此明翠逼眼，如水神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