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 藓
□ 王大智
它没有根。植物学家说的。也可以说它没有腿。
可是小径的砖头上有它的身影,滑溜的井沿上有它的足迹,高山的石壁上亦可睹其芳容。平地有,高崖有;向光处有,背阴处有;中国有,外国也有。七大洲都有其英姿。它覆盖了地球上9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地方,它很活泼,到处跑,原来它有根,有腿,亦有灵魂。
就像夏伯渝先生,1975年登珠峰时因帮助队友冻伤双小腿,后被截肢,算是无腿,但40多年后的2018年,他却成功地登上了高达8848米的珠穆朗玛峰。
就像陈州,没有双腿,以手为腿,或说以手中紧握的木盒为腿,一步步登上泰山,成为全球首例双手登攀五岳第一人。并且登上歌手之位,登上演说家之座。
噢,原来夏先生、陈先生也有腿。长在坚毅中,长在乐观里,长在灵魂中,长在梦想里。
是苔藓学了夏先生、陈先生,还是陈先生、夏先生学了苔藓?或是他们互相学习?
许多有腿无腿的人,在苔藓面前都应当有凝眉的沉思。
它没有花。也是植物学家说的。可是清代诗人袁枚说:“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苔藓本无花,我心自开花。在诗人眼中,苔就是有花的。爱有时是不讲理的,这叫偏爱。偏爱是一种高级的爱。作者心目中,苔比花还花。正如,有的花,比无花还坏。如曼陀罗花,色艳诱人,但精神分裂症患者闻其气味,会昏昏欲睡或恶心呕吐。如罂粟,亮丽无比,但用来制造毒品,使人癫狂、堕落,祸害众生。所以,苔藓,它有花,朴素的花,艳丽的花,振奋人心的花。
它没有高度。还是植物学家说的。它完全趴在地上,都没有一只小蚂蚁高,似乎卑微得很。
但是它把一种绿,泼在石头上,破砖上,泥土上,染绿它们,让它们显得那么幽静,那么柔软,那么茂盛,那么葳蕤。
为了生长,它狂吸水分,吸水量可达自身体重的15到20倍。它的水嫩、碧绿、可爱正是由于吸附了大量的水,为了美梦,它敢于负重成长。
它默默地促解岩石成土壤。年深日久,为其他高等植物造土壤,它自己很低等,但让高等植物更高等,它不遗余力。勇做植物界的拓荒者。
它又是那样的纯洁。它不以任何东西为食物,只从雨水、从阳光中获取营养。它像仙子一样清纯。它纯天然,无病菌,枕头争着要它做填充物、伤口热切希望它来处理,孩子的尿布等待它来优化。做好事,利他人,它很热情,很称职。它像个虔诚的布道者。
它那么小,可想法那么多,行动那么实,贡献那么大。你能说它没有高度么?
难怪诗人们要把苔藓牵进诗里,让诗意更醇厚,让诗意更浓郁。“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苔是令人怜惜的对象;“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苔是美丽的天使;“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苔是高雅的化身。
苔静得像一位淑女,轻得像一声叹息,软得像一抹亲吻,浓得像一块翡翠。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说的就是苔藓吧。苔藓,你是英雄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