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 阅读 详情

葡 萄

2023-09-01 09:09:30

□ 赵冬俊

 

出小区,行十余步,路旁石栏边一树葡萄枝叶蓬乱,披头散发。十足的“豪放派”。

伫立细看:一些大过巴掌的葡萄叶经烈日炙烤,像过了火候的白面饼,边上大片焦黄,又像梵高完成《向日葵》时的调色盘。小些的叶子则青碧怡人,掌状浅裂,疏齿线条柔和,略呈弧形,像草原上安扎着连绵的蒙古包,那尖尖的角自然就是篷顶了。

葡萄枝条长幼分明,老枝深褐,新梢浅绿,叶片互生;叶柄反面伸出卷须,不过撩起一枝,卷须是断续性的,数节带卷须后则空出一节。葡萄枝精打细算,懂得控制生长的成本。

正面看,葡萄极少,即使有,也是或青或小的“幸存者”,那些成熟了的怕是早已进入路人之口了吧?我很奇怪,谁会将葡萄种在人流如织的人行道上呢?这是野生葡萄还是人栽葡萄?

我至另一侧找寻葡萄根,近根处的葡萄藤,粗约四五厘米,弯曲着,片状脱落,露出沉稳的木质,也显出岁月的沧桑。看来,这是一藤老葡萄。紧挨着它的是一根更粗壮的不知名的树,稍远一些则是两棵细小的朴树。我顺藤往上看,延伸出的藤蔓攀上朴树的枝,穿过朴树的叶,大多枝条直压在这棵未长出新叶的“无名英雄”身上,它是把人家当成葡萄架呢!

这一侧划有车位线,少有人走,成串的葡萄,大多圆熟,绿如翡翠,一颗颗晶莹透亮,反射出太阳的光芒。一些藤蔓无处依附,直接垂至地面,少几许它们应有的“高”贵品质。我伸长脖子,再往上看,到底是高处阳光足,有一串已经泛红,再定睛一瞧,一颗大葡萄果冻般半露着,一只长翅的蜂子正埋着头吮吸葡萄汁呢!或许是我在葡萄下站得久了,一个穿白T恤的小伙来了,挑一颗塞进嘴里,说“不吃也是烂掉”;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也来了,他钻到葡萄架下张望,兴奋地喊道:“有红的!”他隔着藤叶举给我看,而后,他尝一口,说:“有点酸!”这个“酸”跟《伊索寓言》中那个狐狸所说的“酸”可不一样。狐狸的酸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男孩的酸则是实话实说。

葡萄是西汉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中原的。他原本的任务是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还边境安宁。可大月氏并无合作的诚意,有诚意的却是他带回的葡萄种子很快风靡汉唐。作为使者,或许他是失败的;但作为物种的引进者,他功在千秋。唐代诗人王翰在《凉州词》中写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没有葡萄,没有葡萄酒,王翰何以将一分无奈,两分不满,三分悲凉,写出五分洒脱。王翰的心绪与诗行,因葡萄而酝酿得醇香浓烈。

回望这一树葡萄,还是它们靠谱。无论野葡萄还是家葡萄,它们都没有野心,只是一心一意地将甜中带酸的果肉奉献给人类。“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葡萄)入汉家”,那些穷兵黩武,随意发动战争的君王们还不如一颗葡萄。他们的雄心里再多些草木柔情,再多些对生命的怜惜,那才称得上真正的伟大。

1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