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125）

船头罾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船头罾这个名字是我起的，渔人并不这么叫，它有另外一个雅称——行罾。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扳行罾，不知“行”字何意，渔人说，就是行船的行嘛。我不由想到行商坐贾之说，既有行罾，难道还有坐罾？渔人笑道，当然有啦。于是我知道了，水乡常见的拦河罾，还有秋天搭棚捕蟹的罾，都是坐罾，而提罾虾罾等可以移动的罾，就叫行罾了。如此说来，船头罾只是行罾中的一种，为方便叙述，我这儿还是称它船头罾吧。

先来说一下“罾”吧。《新华字典》注释：一种用木棍或竹竿做支架的方形渔网。大多数人接触“罾”这个字，是在中学课文《陈涉世家》里，文中有一句“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虽说学过背过这篇课文，假如单把这个罾字挑出来，想来好多人未必认识。

那何为船头罾？说白了，就是架设在船头上的罾。渔人先编织一块六七米宽的方形渔网，再把它“血”一下，也就是架上一只大铁锅，用猪血或栲皮蒸煮。这样做主要是染色，使网衣在水底不易被鱼察觉，因为网线是白的，不然太过彰眼。其次结实耐用，同时还能借其味吸引鱼儿。等网“熟”了，晾干，四个边穿好绳子，适当收缩，挑四根五六米长的竹竿，一端系上网的四个角，一端并拢扎好，用竹篙作撑架，固定到船头上，再将一根长绳扣在撑架顶端，以作牵引。这是普通版的船头罾，渔人通常还会来个加强版，在三个边覆上三四米高的网片，只留一边让鱼进入。

船头罾最适宜的作业水域是河道交汇处，鱼儿喜欢缓流，常在此聚集。渔人将船迎着水流，船艄和船舷两侧各插一根竹篙，揿入河底，将船固定。这里要用加强版的罾，放罾时网口朝前，为让罾网快速沉底，渔人会在罾架上扣块石头。罾网沉底后，渔人点上一支烟，坐到一旁静候。何时扳罾取决于鱼情，还有渔人的感觉，三五分钟或更长时间都行。等把烟抽完，渔人先是慢慢牵起绳子，然后快速扳罾。罾才出水一半，就见网里有鱼挣扎，少不了也有逃走的，但网里的收获已足以让渔人高兴，鲤鱼鲫鱼鳊鱼草鱼，还有其他杂鱼，沉沉地坠在网底。

船头罾还可在湖荡里作业。渔人选一处开阔僻静的湖面，清除水草杂物，耥平湖底，理出一个罾塘。这儿只需普通版的罾就行了，因为捕获的大多是“游”鱼，自然要敞开怀抱了。不过，也有缺憾，才扳了几罾，就没鱼了。尽可放心，渔人有的是办法，或撒些浸泡过的麦粒，或劈几只河蚌扔到网里，鱼儿自然又会过来了。

船头罾有时也会出现在村庄的水码头旁。本来女人们淘米洗菜汰衣裳，孩子们钓鱼摸虾打水漂，这下都停下手中的活儿，专看船头罾表演了。渔人将罾在水码头前放下，等着鱼儿入网。孩子们性急，才一两分钟，就等不及了，快扳，快扳，有鱼了——女人们开着玩笑，说鱼是我们喂养的，扳到了要跟我们分。渔人憨厚一笑，好说好说。当扳起一罾时，果然有鱼，还不少呢。孩子们欢叫起来，大花鱼——大花鱼——扳了三四罾，渔人再换一处码头。这样几个码头下来，临近午饭时分，渔人收起罾，将船靠岸，岸边早有一帮人等着买鱼了。

并不是所有的水域都适合船头罾作业，比如水太清的地方，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太过吵闹也不行，小儿垂钓还“怕得鱼惊不应人”呢。也不是白天黑夜都是同一种作业方式，夜里又有另外一番操作。还是那片水域，渔人会在罾架上挂一盏马灯，看似照明，实则诱虫。飞虫大都具有趋光性，蚂蚱、飞蛾、蜻蜓、蝼蛄……它们纷纷扑火，少不了有落水的，鱼儿争相抢食，渔人“黄雀在后”，安享其成。

我们早就看不到扳船头罾的了，是他旅行去了远方，还是某一天心生厌倦，由“行”改“坐”，过上了居家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