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个向日葵小推车上学去
□ 张学诗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冬天,天,绝对比现在的冷,北风呼呼,严霜层层,要是下了一场小雪了,踩出来的乡路,又成了冰溜溜光滑滑的小径。
这可真苦了我们,这些去3里外的朱彭小学上学的舍上的孩子,吐出棉絮的短袄,露出脚趾的棉鞋,是绝对挡不住数九严冬寒意的袭扰的。
总得想个办法,暖和着身子,对付这上学放学每天4趟每趟3里的狭狭窄窄的乡路。
也有在避风的小河边心意暖暖地晒着太阳的时候;也有在路边的牛棚里骑在膘子肥肥的牛背上快乐地歌唱的时候;也有在高高大大严严实实的穰草堆洞里笔直地竖着叠脚的时候,可是这并没有缩短上学的路途上哪怕是一步的距离,更不用说一旦玩过了头,在教室外的冷风中站着迟迟进不了课堂了。
“你们不妨推个铁环来上学呵!请小学河西的杨铁匠打一个,也要不了多少钱。”
也许是出于对我们的同情吧,年过五旬的班主任袁老师不无关切地对我们说。
过不了两天,还真的有人在朔风中推着个铁环额头上冒汗地来上学了,一脸的得意,一脸的炫耀,下课的时候,还特意在操场上兜了几圈,只是在得意和炫耀之外,省略了对着父母软磨硬缠甚至涕泪交流地哀求着的成分。
可我却开不了这个口。而且,推着个铁环走在冰溜溜的乡路上,对于一个农家子弟来说,确乎奢侈了点儿。
还是想别的办法暖和着身子上学去。
一次吃午饭的时候,我留意到了在墙角堆着的一个个向日葵饼子,那是父亲从弯弯曲曲的小河畔一棵棵向日葵秆儿上刈下来的,掰完了葵花籽,便一只只的堆在了墙角边。
我赶忙放下饭碗,拣了一只,用手捏捏,挺硬实的,看上去,泛着金黄或者是淡黄的颜色。我想,推着个向日葵饼子上学去,不也是一种美美的享受?
至于推的杆子,还是用向日葵秆儿吧,清一色用向日葵做成的“小推车”,多好。
于是,我去小河畔,用镰刀刈下了一棵亭亭直立着的同样是很硬实的向日葵秆儿,穿在已经打好了圆溜溜的孔的向日葵饼子上,再折成个三角形,用细铁丝固定好,把向日葵饼子和向日葵秆儿连成一体,推着这向日葵“小推车”,便在自家的庭院里试着推起来,感觉是那样的得心应手,这向日葵饼子和向日葵秆儿的配合,也是滑溜溜没有一丝阻隔的契合。
也许,这只向日葵饼子原本就生长在这棵向日葵秆儿上吧?我想。
当我第一次推着个向日葵小推车出现在教室门前的时候,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这一创意,也得到了袁老师的赞许。
后来,推着这向日葵小推车来上学的孩子便一天天的多了起来,课间的操场上,也就有了一个个同学推着向日葵小推车比赛的场景。那位原先不无炫耀不无得意地推着个铁环来上学的学兄,这时候,反而不无羞却不无尴尬地给冷落在了一边。
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里,哪怕是一点点的奢侈,总是不被欢迎的,而实用和简朴,才是一种公认的人们所崇尚的美德。
现在的孩子上学,都很少用腿,而是家长用车子接送。他们是决计想不到,半个多世纪前,在冰天雪地里,在光溜溜的野径上,我们推着个向日葵小推车上学去的艰辛与欢欣。
说给他们听,也许不屑;而在我,则是一种温暖的回忆,一笔珍藏于心底的财富,尤其是到了天寒地冻的日子,到了一年一度冬的季节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