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鸿美

1

下午，雷雨前，陪母亲下地。

一块不足半亩大的小菜地，长满了小青菜。在菜地的一角，母亲用旧竹竿搭成了架，另栽了几棵黄瓜与番茄，及几株青椒与茄子。黄瓜已挂果，毛刺刺地吊满了竹架。番茄虽小，却也红的、黄的混杂着，有了点可人的模样。茄子紫色的小花尚未凋落，有花无果。几棵青椒藏在绿叶间，不细看，很难分辨。

在母亲的指引下，采摘了几条鲜嫩的黄瓜、一把辣椒。看着脚边的收获，忍不住掏出手机，一一留影。

起身抬头才发现，紧邻我家菜地的一块地里，稀疏栽种着各式的果树：桃、梨、枣、山楂、柿子、葡萄……细细数数，竟有七八类不同的品种。枣树刚开花，一串串青绿的枣花似柳絮，第一次见。山楂、柿子、葡萄与梨树，花褪了残红，正青涩。油桃却已然成熟，满树点缀，看着喜人。

新奇之余，正待拍照，母亲却在一旁说：这人家不务正业，好好的一块地荒了。

我理解，在母亲的眼里，一块好地，不长粮食或蔬菜，都不是正道。

2

盛夏时，常在田野边垂钓。

一日，细雨纷飞。偶遇一大爷下地察看地里稻谷的长势，听其自语：“稻秀毛毛雨。”一直不明白这句农谚确实的意思，但看他笃定的神情，我猜测，大概是说在稻谷抽穗时，一场及时好雨将预示着秋日的丰收。果不其然，10月底，陪在农业农村局工作的同学下乡估产，今年稻谷亩产1500多斤，丰产已成定局。

时过深秋，收割后的田地一片空旷。

又一日垂钓，暮色中，见田地里有农妇手拿着简易的耙钩，腰间系着围兜，三五成群地捡拾着零散的稻穗。她们头裹着方巾，似一群灰色的觅食的老麻雀，呼拉拉从一块地到另一块地，一边谈论着今年的收成，一边唠叨着各自的儿女家事。

现如今，一斤稻谷远不及一瓶纯净水的价钱。很显然，她们一天的劳作，也捡拾不了几斤的稻穗。我一时不能明白，她们捡拾稻穗的意义所在。

只是，看她们在夕阳下，躬身弯腰一丝不苟地捡拾稻穗的身影，忽然让我想起米勒的一幅油画——《拾穗者》，心头莫名涌起一阵久违了的温暖。

也许，对于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是他们的本分，颗粒归仓，才是人间正经事。

3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水草丛生的河沟里，一条小船悄无声息地穿行，没有一丝波澜。

船极小，船上坐着一对白发翁媪，尽管一人在船头，一人在船尾，却已是脸对着脸了。爷爷黑瘦，嘴干瘪，精神却好。他手拿一支短篙，偶尔在水面轻轻一点，小船便似一片落叶，贴在水面滑行。奶奶头上裹着方巾，神情安详地看着爷爷。他们只是安静地坐着，彼此之间没有交流的话语……

于乡野河畔垂钓，常遇见这两位老人。每一次从我的鱼竿前划行，爷爷总是自觉地收起竹篙，任由小船随水流滑过，生怕打扰了我钓鱼的兴致。有一次，忍不住问：爷爷，您高寿？爷爷不搭，奶奶接话说：他83岁了，耳朵聋了，听不见。

这般年岁，听不见也好，不闻世上纷纷扰扰也就没有了烦恼。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不禁徒生羡慕之情。

之后，在这一片水域，还是经常遇见二老，划着船，从我的眼前飘过。他们总是相伴，有时迎朝阳而出，有时趁暮色而归。他们空船去，归来时，船艄上多了一把蔬菜或一捆黄豆。在我的想象里，他们的田地不是很大，可能在一个四面环水的垛上，垛上的田地里栽满了各式的蔬菜瓜果……

乘一叶扁舟，相濡以沫，相伴于这一条静静的小河，悄悄地来，悄悄地去，不带走水面上漂浮的任何一朵云彩。就这样老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