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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 茄

2024-02-23 10:54:17

□ 赵冬俊

 

去一所学校参观,从二楼报告厅下来,沿折线楼梯至一楼,仿佛一脚踏进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野趣扑面。

这是学校开辟出的学生劳动实践基地——七彩实验田。“花木成畦手自栽”,豇豆、番薯、蕹菜、黄瓜,分疆而治;青椒、紫茄、小麦、韭菜……井然有序,生机盎然。

我越过木栅栏,踏在窄长的田埂上,看一畦番茄。它们长势正旺,叶片肆意舒展,散发出芹菜一样的浓烈草药味。

这片番茄大多齐胸,无须凑近便能看见茎顶上的白色细毛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而另一些茎顶则留下被截的旧痕。我满怀敬意地摸一摸切面——平平整整。这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园丁留下的杰作,他知道番茄天生缺乏节制的美德,只顾一味生长,到头来果实的数量有了,质量却大打折扣,遭人嫌弃。番茄生长需要节制,更需要引导扶持。这片地里,每一株番茄旁都立着一根黄竹,我俯下身来,拨开茎叶,从底部至上部,番茄的茎被园丁紧紧地绑结在黄竹上。一株比拇指略粗的番茄茎上,垂着几层番茄,嫩生生的,青白色。

我躬身继续行进在田埂上,想看看有没有成熟一点儿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另一株上,也是离土地最近的茎上,一颗番茄闪耀着红色光芒。

我直起身扫视一眼,零星的黄花灿然点缀在一片浓绿之中。

行至西侧,两朵小花近在眼前。

番茄花真是别致,花冠金黄,“六角星”状。中间雄蕊合成花药筒,纵裂。中间鼓,末端细,且色泽淡绿,有如观音手中的净瓶。雌蕊隐居其中,柱头似见非见,剖开花药筒,才算真正见着雌蕊,其长不足一厘米。花萼深裂成长披针形,六片。它们忠心耿耿地护着花,伴着果,终其一生,寸步不离。

这两朵花下方又是三朵,其中两朵脱落,最下方一朵颓败色衰,花儿反折向下,它们留下的一截花柄青绿依旧。我再细看完整的番茄花,花柄处有一“断点”,我于此处稍用力,一朵花便落于手心。这朵花若能开口,它会责怪我吗?

或许它会为我讲述番茄家族悠远而奇幻的历史:

番茄原产南美,果实红艳,人以“狼桃”名之,示其“具毒性,勿食”。

18世纪,一位浪漫的法国画家于野外写生时见到番茄,一见倾心,决意舍命尝之。他写好遗嘱,静待死神召唤……当安然无恙的他坐起身来,人们的餐桌上掀起了一场红色革命,人类蔬菜史掀开了新的篇章。

19世纪末,美国税法规定进口蔬菜要缴纳10%的税,水果则不用。而番茄完全符合植物学上水果的定义,于是一些商人上告法庭,要求海关免税。不过,法庭最终还是从食品与营养的角度判定番茄为蔬菜。

番茄本身就是一个有故事的物种。它若能开口,一定是个“故事大王”。时至今日,或许它还能现身说法,讲出一些哲理故事。比如那些陪伴它的黄竹——它们不是附庸,而是真正的幕后英雄——指引自己的生长。没有它们,呈藤蔓状的番茄兄弟们就会因果实沉重而匍匐于地,一辈子蓬头垢面。

再比如,令它们生畏的剪刀与让它们难受的线绳,都是它们的恩人,必须感谢它们的修剪与束缚。有时“绝对的自由”,只能产生“绝对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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