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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嫩菜薹

2024-03-22 09:41:20

□ 朱秀坤

 

十字花科芸薹属的青菜,长到一指长时也叫“鸡毛菜”,在家乡小城则叫“连根菜”——确是带根出售的,根根活色生香,坚挺俏丽,足见其新鲜娇嫩。青菜种类也多,乡亲们常种有苏州青、扬州青、上海青——水灵灵的唤起来颇具江南的风雅意韵与烟水气息。烧汤,清炒,或者剁碎了腌咸菜,洗手即食,微微有股清甜,就叫洗手咸菜,淋几滴芝麻油,佐粥、下酒皆好。

春天了,冰雪消,东风暖,地气日日上升,青菜得了势,倏然间便冒出了菜薹,顶上一串串小黄花,别样的清新讨喜。一畦畦、一片片,连片成畦地在田边、水湄、坡埂或圩堤上,肆意涂抹蔓延,直至天边,其间有耕牛吃草,白鹅欢歌,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那是故乡最美的春景。

我喜欢吃菜薹,春二三月,直至清明谷雨时节,园子里的青菜不管是苏州青、上海青或者扬州青,都纷纷起了菜薹,肥嘟嘟的,轻轻一掐,翠色的汁液滋滋直冒,又鲜又嫩,直接就可入口,脆生生的清甜在舌尖,真好像能闻到新涨春水的气味。菜薹顶上,一簇簇青色花苞鼓鼓的,似憋足了气的顽皮孩子,性急的已绽开几朵粉嫩的小黄花——是真正的黄花姑娘了。带露摘下,油锅爆炒,缕缕青烟中,搁两只红椒圈,一点盐足矣。尚未出锅,翠色更深,小黄花稍稍萎缩,断生即可。盛在糯米白的瓷盘里,碧绿生鲜处更显得红椒的艳丽养眼,看看就让人食指大动,尝一口,别样的清嫩鲜美,多吃半碗饭是肯定的。要不古诗里赞叹呢,“米酒汤圆宵夜好,鳊鱼肥美菜薹香”。

最妙的是青菜薹烩蚌肉。三月河蚌是家乡有名的出水鲜,或大或小的三角帆蚌、褶纹冠蚌或背角无齿蚌经过一冬的酣眠,斯时醒转,又经春雨的滋润,尚未打子,蚌肉极鲜,极嫩,极肥美。小弯刀水淋淋地劈开蚌壳,取出软塌塌的蚌肉,择去极腥的泥肠,刀背略拍一拍,更易煨烂,切细,洗净,下锅略炒,加葱姜蒜,喷料酒,搁红椒,添半锅水,煨至汤沸时,下青菜薹,焖一焖,即可起锅,别忘了撒些胡椒粉。就这一盆美味,灰黄的蚌肉,大红的辣椒,翠生生的青菜薹,好看呢。吃块肉,尝口菜薹,再喝口汤,乖乖,实实的鲜美不可方物。春天里,菜薹烩蚌肉,时令菜也,在家乡人眼里,吃几回菜薹烩蚌肉,那是必须的,否则真不能算过了一个春天。

还有一种紫菜薹,从叶脉到叶柄到生了菜薹,一律是紫色,甚至菜叶也微微发紫,高挑的身材,矜持地长在人家篱笆内。没见谁吃过它的菜叶,种它就为了等着长菜薹,顶着一绺儿花苞,几朵小黄花将开未开,摘下来,细细品尝。馋这一口的小村姑则会提了竹篮,弯腰,掐了来,掐得露水珠儿直蹦达,一股子诱人的清芬直扑眉宇。然后清水涮涮,“叭”“叭”“叭”轻轻折断,折得青汁横流,大火清炒,炒得脆生生的——春天的所有时蔬,好像除了凉拌,皆可清炒,且最得真味。待菜薹稍软,即可出锅,装盘,一嚼,齿颊间溢满了春天的甘美与芬芳,真是美极。

青年时代,我在南京的军校里上学,正月半时候,就有紫菜薹吃了——初次遇到紫菜薹感觉颇有几分惊艳。尝一尝,滋味也很鲜美,吃完了,盘子里便能见到微黑的汁水,印象很深。

其实家乡的春天,最是油菜花的天下,道是“河有万湾多碧水,田无一垛不黄花”,每年都举办盛大的千垛菜花节的。但那是“胜利菜”也叫油菜的花,胜利菜长得粗枝大叶,出油率高,却没人吃它的菜薹,怕是口味不及我们常吃的苏州青、上海青或扬州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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