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 鱼
话渔·画渔(151)
赶 鱼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读汪曾祺小说《故乡人》,其中有篇《打鱼的》,说到一种“赶鱼”的渔法。小说虽说写的是“打鱼的”,但不管先前的夫妇,还是后来的父女,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渔民,可能是农民或街民因生活所迫而为之。
汪先生是兴化隔壁的,高邮人。小说里的赶鱼,兴化也有。只是这种渔法略显笨拙,没什么技术含量,正经渔家是不会这么干的。
回头再看汪先生写的这家打鱼的,方法确实简单,生活也太凄苦。倒是我们小时候常常如他们这般赶鱼,鱼捕多少并不在乎,图的是个乐趣。
家乡是垛田,赶鱼也就带上了垛田印记。这印记是由垛田特有的地形地貌决定的。那些垛子与垛子之间的小河,垛上人称之为岸沟的,好像最适合赶鱼了。赶鱼之法与汪先生所写如出一辙,渔具却是多种多样。
起初我们用的是“篓儿”。篓儿像个椭圆底的竹笼,顶端开口,立面一侧设有凹陷的倒须,鱼虾易进难出。找一条中意的岸沟,一头插上几只或十几只篓儿,一帮小伙伴到另一头下水,排成一排,或蹚水或游水,把鱼赶向另一头的篓儿里。然后拎起篓儿,倒出渔获,再选下一个岸沟。这种“赶鱼”,垛上人给它起了个专门的名字,叫“轰沟”。
篓儿是渔家淘汰不要了,我们捡来的,这能有多少呢。遇到稍宽一点的岸沟,这点篓儿就不够用了。那就换上丝网,还是这么赶鱼,可丝网只捕符合规格的鱼,大于网眼的鱼上不了网,小于网眼的鱼又会穿过去。办法总是人想的,这回我们换上了“三层网”,那种外侧两层大眼、内侧一层小眼的渔网。这样一来,小于外侧大眼、大于内侧小眼的鱼统统都能上网了。但岸沟里以小鱼居多,三层网内网的网眼还是太大,那又该怎么办呢?
这时我们会联合起来,编织一张大大的兜网,密密的网眼,长长的网袋,配上沉沉的网脚。仍旧在岸沟一头把兜网拦设好,从另一头往这边赶鱼。这跟汪先生笔下的打鱼有点接近了。不知现在是否还会有人用此旧法捕鱼,这么多年过去,至少我没看到过。
此类赶鱼之法多用在小河小沟里,汪先生写的也是“在小学校后面的苇塘里,臭水河……”,大型的江河湖泊想必用不上吧?去年冬天,听说中堡镇大纵湖正在“赶鱼”,出于好奇,特地去看了。原以为是用网片把湖面一段一段一块一块隔开,一头布好集鱼的网箱,网口呈八字形,另一头拉动拖网,逐渐将鱼往网里驱赶。当地人也是这么跟我解释的。到那一看,湖区仍有不少芦苇滩、荒草墩,虽如此,多费点力,作业面还能勉强分隔。可经过退渔还湖施工之后,湖底高低不平,留了不少障碍物,这怎么拉网呢?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了门道,别的都一样,就是赶鱼的工具变了,竟然用上了电子脉冲驱鱼器,两条小机动船牵引水中的线缆,电子脉冲生成一个鱼类感觉不适的电场,从而迫使它们逃向渔人设置的“陷阱”。
这算是引入现代科技了,同时也节省了好多人工,但它是否环保就不知道了。从这个层面上说,古人驯养动物捕鱼的理念显然要更胜一筹。动物帮人捕鱼,最典型的当属鸬鹚。还有一种水獭,驯养后既能直接捉鱼,又能协助赶鱼,它会按照指令,把鱼赶向渔人需要的地方。这样一种看似默契的协作关系,人是处于主导和支配地位的,对动物似乎有点不公了。
忽又想起《聊斋》里有个鬼赶鱼的故事。王六郎生前嗜酒,醉后溺水而亡,变成水鬼。另有一个姓许的打鱼人也好杯中之物,每在打鱼间隙自饮时,以酒酹河,邀溺鬼共饮。王六郎感其所赐,遂为其赶鱼,鱼自下游大至,收网颇丰……
鬼尚能知恩图报,何况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