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磨
□ 陈明干
石磨,也叫石转磨,粮食加工器具,通过旋转碾压,将大豆、麦子等粮食去壳和粉碎。石磨圆形,均为花岗岩石块所制。
早在24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我们的先民就发明了石磨。只是,起初的石磨不规整,有方形的、近似方形的、近似圆形的等多种形体。磨,最初叫硙(wèi),汉代时才叫磨,磨的形状也变成了圆形。
在里下河地区,石磨叫“磨子”,有三种,即拉磨、推磨和手磨。无论哪种,它们的结构十分相似:上下两层,即有上下两块圆形石块,俗称上磨和底磨,也叫上扇和下扇。底磨固定在磨架上,上磨合在底磨上;上磨和底磨的直径一样大,但上磨厚重,底磨稍薄;底磨中间装有一个转动轴,叫“磨脐”,上磨中间有一个“脐眼”,上磨合在底磨后,磨脐与磨眼吻合,转动时,上磨不会从底磨上移位;两块磨石的吻合面均凿有凸凹的磨齿,随着石磨转动,磨齿交错碾压,使谷物去壳和粉碎;上磨的面上有一个叫“磨眼”的圆孔,供注入谷物;加工后的粮食从两块磨石之间的缝中流落。
它们的不同点在于:拉磨最大、最重,磨石直径1米以上,上磨厚度12公分,重100多公斤,要用驴子拉。上磨装有横杠,驴子拉着横杠围着石磨转圈,用于大豆和麦子之类的粉碎加工。推磨也叫“牵磨”,用于家庭磨麦粉和米粉。推磨属于中等磨子,磨石直径50公分,上磨厚7公分,重30多公斤。推磨需两个人操作,一人推磨,一人拗磨。上磨面装着一块厚木板,突出的板端有孔;另有一个用树杈做成的三角形“磨担”,其顶端有一垂直向下的“鼻轴”,鼻轴插在那个厚木板的孔中。一人推拉磨担使上磨转动,另一人一手扶着磨担头使之正常旋转,一手往磨眼中放谷物。前者叫推磨的人,后者叫拗磨的人。磨担手握的地方有绳索悬吊,推磨时可使磨担平稳,不用时离地悬挂。手磨也叫“摇磨”“拐磨”,是最小的一种磨子,磨面直径只有22公分,上磨厚18公分,不足10公斤重。它的上磨一侧装有一个竖着的摇柄,底磨四周有槽,一面有出口。一个人手握摇柄即可转动上磨进行加工。农人常用手磨磨芝麻,加工麻油。也有人家将大豆浸泡后,用手磨磨出豆浆。手磨只适用于少量食物的家庭加工。
旧时,每个规模较大的村子总有一两家私人开办的磨坊,磨坊中间置一个拉磨。磨坊相当于后来的面粉加工厂,专门磨大豆、蚕豆和麦子。大豆即黄豆,大豆磨成浆,用于做豆腐;蚕豆磨成粉,用于做淀粉和粉丝。磨坊做得最多的,是磨小麦出麦粉(面粉),农户用麦子跟磨坊换麦粉,回家后做成刀切面或“干面疙瘩”。拉磨沉重,每家磨坊里养着一头驴子,用来拉磨。当麦子倒在宽大的磨面上时,驴子被蒙住双眼,拉着上磨打转,麦子从磨眼处缓缓陷落,被碾碎的麦壳及麦粉则从两块石磨的缝中流下来……石磨虽重,但麦粉需磨上两遍才细腻。磨出的麦粉还要用“壳箩”筛,筛子面上的叫麸皮,筛子下面才是洁白的麦粉。从早到晚,一头驴子可拉磨出百十斤麦粉。
在乡村,推磨的用途最多,因而也最常见。除豆腐坊里有,用它磨大豆做豆腐外,少数农户家里也有,一个小村舍里至少有一个推磨,大村子里有三四个,没有推磨的人家就端着待加工的谷物去有推磨的人家借用。
20世纪50年代,口粮紧张,里下河农人便用麦糁子煮粥。麦糁子是大麦和元麦磨出的面粉,用它煮粥吃,口感粗糙,味道平淡,难以下咽,但困难时期只能以此果腹。大麦和元麦是生产队作为口粮分配给农户的。晴天要下田干活,磨麦粉是在晚上。推磨要力气,都是男人推磨担,女人拗磨。连续干了几天重活,人又累又困,昏暗的灯光下,推磨的人眼皮沉重,一不留神,用力过猛,能把磨担前端的鼻轴推断;拗磨的人昏昏欲睡,忽然间就趴倒在石磨上……
“六月六,吃口焦屑养口肉”,这是里下河乡间习俗。六月六指的是农历六月初六,也是阳历七月份。经历了夏收夏插的农忙,农人疲惫不堪,身体瘦弱。焦屑是用小麦或糯米下锅炒熟后磨成的粉,既有营养又味香可口。将适量的焦屑用开水或米汤拌泡膨胀后即可饮食。每年临近农历六月初六,农人都要用推磨磨焦屑,焦屑的芳香笼罩着村庄,冲散了成天劳动的沉闷气息。
每一次将稻谷轧成米,农人要分类处理,大米用来煮饭煮粥,筛下的碎米磨成米粉做米饼或“碎米疙瘩”,吃了这样的早饭再下田干活,很长时间都不觉得饥饿。年少时,我常常配合母亲磨碎米,也因此对推磨有了深刻的记忆。
推磨的人必须始终站着。双手推动磨担的时候,身子顺势前倾;拉回磨担的时候,身子还须后仰。只有这样,推磨和拉磨才有力。身子前倾和后仰时,一前一后叉开的双脚固定不动。
母亲拗磨时,左手抓着磨担前端一侧的扶手,右手从淘箩里一小把一小把抓起碎米,有节奏地喂进上磨的小孔里。当我用力往前推动磨担的时候,母亲抓着的扶手就用力回拉,如同带动方向盘一般;在我回拉时,母亲的扶手也随即用力一推,又像扳动了方向盘,这就使得整个上磨恰到好处地打起转,“呜呜呜”的转动声中,雪白的米粉从两块磨石之间汩汩而下,落在下面的大匾里……
石磨用上一段时间后,主人要付费请石匠“锻磨”,凿深磨齿。但石磨的主人从来不跟前来磨粉的人家收钱。磨粉的人家也知礼,一次磨粉结束,从不扫“磨肚”,也就是将两块磨石间留存的点滴米粉留给主家。有时,石磨的主人要出门办事,就将家屋留给磨粉的人。纯朴的乡风由此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