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 鳖
话渔·画渔(153)
惊 鳖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兴化有个水上森林,好多人不知何以会有那么大一块地方,又何以长了那么多池杉。其实这地貌也是垛田的一种,只是太过规整罢了。兴化的垛田大致呈两种形态分布,一类大小不一、杂乱无章,一类模样相似、井然有序。前者是老垛田,后者是新垛田。老垛田不说了,新垛田大都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开挖,有大集体时期的,也有联产承包以后的。兴化有太多的湖荡,湖荡有太多的荒田,荒田除了产些芦苇蒲草,并没太大的经济价值。湖边人家就将荒田挖成垛田,方法很简单,先开一条沟,取出的土两边平分,沟开成了,垛也堆成了。垛与沟的形状几近相似,面积几乎相等,宽约三四米,长则不限。当地人常把这些新挖的垛子叫作圪,或垛圪,把水沟称作圪槽。垛圪有的栽了池杉,成了现在的水上森林,有的种上油菜,日后成了“千垛菜花”的一部分。
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渔事,是因为必须要把背景交代清楚,不然这个“惊鳖”也就无从谈起。鳖,就是俗称的甲鱼。乡间渔事无处不在,但凡有水的地方,就有捕鱼人的身影,圪槽里自然也有鱼了,来这儿捕鱼的大多是附近村庄的少年。
这是池杉泛青、油菜花开的春天。少年撑一条小船,带一柄鱼叉,悄然登上垛圪,寻找圪槽里的鱼。圪槽就那么一点宽,那么一点深,不会有太多的鱼,更不会有什么大鱼。少年知道,无非是些晒阳的黑鱼,闲游的鲫鱼,偶尔也有“咬子”的鲤鱼。在这样一个狭窄的空间,少年是自信的,一叉中鱼挺容易。别的鱼好说,就是甲鱼有点麻烦。严格来讲,甲鱼不是鱼,属爬行动物。这家伙何等机警敏感,一有风吹草动早就逃之夭夭,你只好傻傻地看着它冒出一串气泡,似在嘲弄你的迟钝。不知是别人教的,还是自己想的,下次再来这片垛圪时,少年带上一根手腕粗的棍棒,专门用来对付甲鱼。
也许圪槽里太过安静了,甲鱼更愿意在此营造爱巢。午后春阳下,水暖风轻,甲鱼常会慵懒地浮在水面,它们是享受阳光,还是养精蓄锐,抑或就以这种方式等待情侣的到来?
看多了甲鱼从眼皮底下逃走,少年也就多了个心眼,多了份小心。就在这条圪槽的中段,少年看到一只甲鱼静卧在水草之上,一动不动。少年的脚步已经够谨慎了,像是睡着了的甲鱼还是察觉到动静,似乎还伸头看了下,侧耳又听了下,随即猛一转身,潜入水中了。说时迟那时快,少年一个箭步直冲过去,对着甲鱼逃生之处,奋力甩起一棒,激起很大的声响和水花。你别以为少年是想“打”死甲鱼,其实棍棒根本打不到水下甲鱼的身上。少年只是借助这个动作,让甲鱼瞬间受到惊吓,产生莫名的恐慌,出于一种本能,赶紧就地躲藏。少年把棍棒搁在岸边,就在那个点的周围,开始摸索,这时他才觉得水冷,毕竟清明刚过不久。好在没几下就在淤泥里摸到甲鱼了,轻轻摁着,抓住尾部裙边,甲鱼就咬不到你了。这一棒下去虽说捉到了甲鱼,可同一条圪槽里的甲鱼,也早“闻讯”而逃了。少年并不懊悔,顺着这条圪槽继续往前走,拐个弯转到另一条圪槽,那里同样还会发现甲鱼的。
等这条圪槽又走到尽头了,少年想到另一条垛圪上去,假如脚下有个助跑的地方,一脚跨过去应该不成问题。当然也可蹚水过去,少年并没这样做,而是从船上拿来竹篙,学着《渡江侦察记》里的女游击队长刘四姐,竹篙往圪槽里一插,纵身一跃,到了对岸。这动作太潇洒了,少年面露得意之色,四下一看,可惜没一个观众。
有多少垛圪就有多少圪槽,这一片搜寻结束了,还可杀个回马枪,往回返重新再来一遍。甲鱼靠肺呼吸,在水下不会憋得太久,最多半个多小时又要浮出水面透气了。重又现身的甲鱼比刚才多了份警惕,少年“惊鳖”的速度就要更快,力量就要更大。通常情况下,甲鱼受惊躲藏之地不会太远,也就一米左右。才一个下午,少年就收获了二十几只甲鱼。
这就是所谓的“惊鳖”了。想来这样一个特殊水域的渔事,或许只有兴化的垛田间才会有吧?若干年后,少年讲起这段往事,常常生出感慨,从前的圪槽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甲鱼呢?少年之后,恐怕再无少年善于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