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并茂 相得益彰
图文并茂 相得益彰
——《话渔·画渔》阅读随笔
□ 易 康
我的枕边,有一部《全相平话五种》影印本,闲暇之余常翻开玩赏。这本书的内容,以及在小说史上的地位自然不需我多言,我今天要说的是这部书的形式。所谓“全相”实际是指平话类的书籍上的人物绣像,或描绘故事内容的图画。这种“全相”类的话本或者演义,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图文并茂,珠联璧合。在《全相平话五种》问世以后,各种“全相”类图书层出不穷。其中最为世人熟知的应该是明代陈老莲的《水浒叶子》,以至于人们提到《水浒》不免会想起陈老莲;而提起陈老莲,《水浒》中的那些好汉们栩栩如生的形象自然会出现在眼前。由此可见,虽然“全相话本”是以“文”为主,但文与图之间还是形成了某种相互成就的关系。
之所以跟朋友们谈起中国古典文学典籍中的“全相”这一形式,是因为我拜读了《兴化日报》上刘春龙和李劲松两位先生联合开辟的《话渔·画渔》栏目,由此及彼,不禁产生一些联想。《话渔·画渔》连载了150多篇,历时三年有余。它是“一文一图”,图文互补;是图诠释文,文叙述图,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我个人认为,《话渔·画渔》与“全相平话”这一传统形式有着一定的血缘关系。
先说说《话渔·画渔》的文字。我对于刘春龙先生的文字之所以产生“话本”的联想,首先是其“言不甚深,文不甚俗”。刘先生所写的既非军国大事,亦非名家轶闻,而是再普通不过的水乡“农村人”,以及他们赖以生存的“渔事”。写这些要做到“言不甚深”容易,但要达到“文不甚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以我个人的认知来看,感觉他的语言有这样几个特点:言简意明、表述清晰,质朴自然、清新优美,很有些明清小品文的遗韵。《捣大网》语言平静从容,文句的铺陈层次分明,有条不紊;《敲提罾》引经据典,文风典雅,把读者引入到一幅年代久远的画卷中;《地龙》等篇,语言平易而工整,且要言不烦,四字词和短句的运用使得全文有如行云流水。刘先生就是这样用他看似寻常,其实不寻常的笔,写出了独特的格局和别样的气象。
再来品味一下李劲松先生的插图,其风格既没有学院的机械繁琐,又不像民间画匠那样存在某些先天不足。他的插图画,具有风俗画的特质,不仅写尽劳动者的万般风情,又有相当的艺术价值。欣赏这些画作,我自然而然地想起贺友直、戴敦邦等艺术家,以及他们那些带有风俗画倾向的雅俗共赏的作品。李先生跟他们一样,具有工匠精神,而无匠人之气,画风灵动自然,人与物形神兼备。李先生绘制《地龙》插图时,大胆而巧妙地运用了“留白”,既很好地表现出渔具的特征,又使得整个画面极具抒情性,描绘出了劳动的美,劳动的诗情画意。我个人以为,插图画能达到这样的意境,实属难能可贵。
其次,是趣味。“话渔”讲得最多的是劳动者如何依靠“地利”,凭借“天时”,创造出一套套妙趣横生的捕鱼捉虾的“大法”。刘先生通过对这些“大法”的描述,一步步引人入胜,吊足了读者胃口,使得读者在阅读之余,不禁产生一试身手的想法。我们真想撑着船去“轰沟”;我们也想在“照鱼”的时候,吓唬一下“惯宝儿”毛丫头;我们很想装做一回“落魄的文人”,去“跳白”;我们更想约上三五个小伙伴,尝试一下“瓦钓”的功效,见识一下虎头鲨的“呆萌”……凡此种种,是趣味,也是情怀;是“因寄所托”,在令读者享受阅读乐趣的同时,又感慨系之矣。这跟以趣味吸引读者,以情感打动读者的话本如出一辙。
李先生“画渔”时,常采用虚实结合、写实与写意相互衬托的手段。他不拘一格的表现形式,灵活多变的艺术手法,为专栏增色不少。在描绘“瓦钓”场景时,李先生运用了相对粗犷的线条勾勒出人物形象,再通过形象来诠释“瓦钓”这一民间捕钓方式的特点。粗线条与因陋就简的“瓦钓”形成了某种契合,达成了内容与形式的和谐统一。而“轰沟”则场面开阔,从俯瞰的角度描绘“轰沟”这一颇具地域特征的捕鱼方式。纵观李劲松先生的这些插图,凡此种种,纵然不是苦心孤诣,那也是用心良苦了。
再次,《话渔·画渔》堪称渔事的小百科全书,为后人研究一个时代的民情风俗留下了珍贵的资料。各篇短小精悍而内容丰富,从垂钓到网捞,从自制渔具到自定渔法,凡所应有而无所不有。孩子用缝衣针做鱼钩、用芦柴做钓竿,在现在看来固然稀奇,然而,将两片小瓦合在一起插入草鞋中的“瓦钓”简直不可思议。越来越少看见的“张丫子”捕鳝法,一如岁月的余音,空谷传响,经久不绝。读到几乎被世人淡忘的“滂钩”,读者心中既好奇又怅惘:那些可亲的人、有趣的事渐行渐远,最终只留下了记忆。这些捕钓的工具和技法固然来自于智慧,同时也是人们在艰苦岁月求生存的产物。由此看来,刘先生记录的除却渔事,还有岁月的沧桑。
李先生自小在农村长大,深谙农活与渔事,可算是“生平多阅历,胸中有丘壑”,画起渔事来,自然得心应手。再加上为人细致周密,做事精益求精。为达到表述的准确,李先生甚至亲自模拟捕钓现场,以求从生活的真实到达艺术的真实,并努力通过艺术的直观,复制出那些行将消失的“捕鱼大法”。不仅如此,李先生对渔事有着深厚的感情。在他看来,这些貌似稀松平常的乡村捕钓,却有如“独门功夫”,奥妙无穷,意味无穷。他画的“芦柴钓”,画面奇崛,钓者居高临下,从容不迫,好似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而正在“滂钩”的渔人,又如同深藏暗器的武士,正在给敌手设下层层埋伏,准备予以致命一击。
在宋元时期,当市民文学逐渐占据一定的地位,说话艺术开始进入主流社会的时候,作为置于案头的话本,其形式自然也随着市民阅读群体的兴起丰富起来,于是“全相”这一形式因运而生。毋庸置疑,“全相平话”已经成为我们了解一个逝去的时代的重要材料;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话渔·画渔》或许也会成为将人们带回往昔的一条路径。时光荏苒,斗转星移,那些文字和图画必定会留给人们诸多的记忆和感触。我想,刘春龙和李劲松先生不仅记录描述了行将失传的“渔事”,也是对古老的文本形式“全相话本”的传承,所以我觉得《话渔·画渔》是可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不仅给当世,而且会给后世带来很多阅读欣赏乐趣,以及诸多的审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