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垛田
垛上纪事(1)
天下垛田
——写在开栏时的话
文/刘春龙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垛田人。从小到大,眼里所见无一处没有垛田——环绕村庄的是垛田,数不清的村庄以垛为名,坐船走亲戚就从垛田间穿过,到城里去的车路河两岸全是高高的垛田……不怕您笑话,一直到高中毕业,我都天真地以为天下到处都有垛田,兴化有,江苏有,全国有,全世界都有。等到有一天,走到外面的世界,看着不一样的农田,不一样的景致,心里难免困惑,这些地方怎么会没有垛田呢?是的,他们就是没有垛田,这太不应该了。
都说熟悉的地方无风景,回过头来再看垛田,发现每一个垛子都那么新奇,每一件农事都那么特别,每一个村庄都那么亲切……我曾经是个狂热的“文学青年”,“屡败屡战”之后,慢慢冷静下来,还是孔老夫子说得好,“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这一搁笔粗粗算来都十多年了。那一段时间,我忽然有了冲动,觉得应该为垛田写点什么。我在一篇散文里这样描述垛田,“那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个个垛子,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宛如一座座岛屿,茕茕孑立;恰似一堆堆麦垛,默默守望;又像一颗颗星星,熠熠生辉。”以后的几年,随着职务不断调整,除了写,进而又要为垛田做点什么了。谁想到这只是个开始,越是往后,我的工作、我的创作与垛田的关系越是紧密,这是不是某种缘分呢?
有一天当我离开垛田,到另一个乡镇工作,我以为将要与垛田作长久的分离了,那么多我想为垛田做的事再也做不成了。然而仅仅过了六年,仿佛冥冥中有谁召唤,我竟然调到兴化文化部门了。文化部门有一项重要职责就是文化遗产保护,那还犹豫什么呢。从那时起,我就在想着怎样让更多人知道垛田,了解垛田,爱上垛田……不知不觉,在这个岗位一干就是八年,我不敢说我的全部精力都花在垛田上,但相较别的方面,垛田肯定是最多的。
后来我到政协工作,虽不在决策层也不在执行层了,但我仍然时时关注垛田,并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那片土地的敬意。这期间,潜下心来创作了一部以垛田为背景的长篇小说,书名就叫《垛上》,洋洋40万言。再后来,我又到宣传部任职,更是不遗余力地宣传推介垛田。仅举一例,兴化那几年荣登全国城市传播热度百强榜,而垛田以及由此派生的千垛菜花旅游节的贡献份额无疑是最大的。
我曾在另一篇散文的开头写过这样一句话,“兴化城东有个垛田镇,垛田镇里有无数的垛田”。有朋友说我“偏心”,你只写了你家乡垛田镇里的垛田,难道垛田唯有垛田镇独有吗?朋友的批评没错,兴化有垛田的地方多啦,比如千垛景区所在的缸顾乡,沙沟镇有个村子就叫垛田村;兴化以外的地方也有垛田,比如姜堰,还有海陵。不过,有一个事实不容回避,那时只要提到垛田,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垛田镇,至于在缸顾乡举办“千岛菜花旅游节”,已是2009年的事了。
当然,现在人们所说的垛田已不单是行政区划的垛田,而是地貌特征的垛田,更是文化意义的垛田了。垛田也拥有了更多的头衔和名望: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全球灌溉工程遗产,垛田油菜花成为全球“四大花海”,垛田风光频频亮相央视屏幕、不时出现在国家重大宣传活动中……垛田已然是兴化的文化符号,“垒土成垛”更是成了兴化精神。每当看到听到想到这些,内心总是激动不已,因为我是亲历者、见证者、参与者。
2021年的“世界读书日”,兴化市图书馆搞了个活动,邀我朗读一段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我欣然应允。这篇文章我不知读了多少遍,每读一遍都有新的收获。我深知,地坛在史铁生生命中的价值和意义,也许每个人的生命旅程中都有一个“地坛”吧。那天读着读着有些恍惚,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问我,你的“地坛”在哪里?几乎同时,还是那个声音回答,不就是你的垛田嘛。
垛田于我意味着什么?我在这里出生,我在这里长大,我在这里工作,我在这里成家……可严格意义上说,我并不是真正的垛田人,垛田只是我的出生地,我的籍贯是兴化中堡,再往前推,老家或许是泰州淤溪。因为祖辈是渔民,四处漂泊,一个机缘巧合,父亲在垛田落户了,而我得以出生在这个地方。我常常问自己,如果没有垛田,我的生命旅程会往哪个方向去?如果没有垛田,我的文学之路又该怎么走?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还有一句话,“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经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想想,这不也正是我与垛田的关系吗?值得欣慰的,兴化垛田的存在远远早于古园地坛。
既然我与垛田如此亲近,如此紧密,那么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垛田何以从“养在深闺人未识”到“天下谁人不识君”?当下的垛田如何呵护,未来的垛田又该怎样呈现?这次“世界读书日”活动后不久,因年龄原因,我又重回政协工作,这也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这些问题,并试着找寻答案。作为垛上人,作为曾经的宣传文化干部,作为一个文学书写者,我首先想要做的,就是用手中的笔,告诉人们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我还想说,天下并非到处都有垛田,但天下都知道有个兴化垛田了;垛田也不再仅仅属于垛田、属于兴化,垛田是全天下人的垛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