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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月

2024-07-26 08:50:51

□ 徐育兵

 

七月是宁静的。正午的七月,风不动,水不动,云不动,院子不动,院子里母亲晒伏的衣服也不动。那些衣服,铺在芦席上,红的、粉的,活泼的、庄重的,都是母亲舍不得穿的。母亲与七月约好了。每到七月,她会把它们从箱子里拿出来,让七月看一看、闻一闻,看到它们都好好的,没有变,再收起来。七月可晒粮,七月可晒衣,七月也可晒母亲的往事。此刻,晒伏的衣服都乖乖地不动,只有岁月在动,母亲的年华在动。

七月是宁静的。正午的七月,小黄狗休憩,小花猫休憩,趴在院墙上的丝瓜休憩,只有树叶后的蝉在不知疲倦地独唱。它们在黑暗中,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一刻的舞台。于是,七月的声音都自觉退场,村庄不喧闹,田野不喧闹,花草不喧闹,树叶不喧闹,它们都在侧耳倾听。“知了、知了……”,蝉在一声声吟唱。它们知晓了什么?微微点头的草木知晓,七月知晓,我不知晓。

七月是喧闹的。午后的七月开始说话。孩子们开始喧闹。“扑通、扑通……”,一个个从码头、小桥上跳进水里,变成了一尾尾水乡的鱼。河流被惊醒,开始喧闹,惊起一朵朵水花。“啪嗒、啪嗒……”,一只只河蚌甩到木桶里。木桶被惊醒,开始晃荡,不知所措地在水面上张望。父亲戴上草帽,扛着锄头,去看望他太阳下的田地。汗珠开始说话,它们从衣服里爬出来,爬到父亲的脸上,爬到父亲的耳朵边,不停地说悄悄话。它们在说什么?脚下的庄稼知晓,七月知晓,我不知晓。

七月是喧闹的,傍晚的七月开始说话。炊烟在屋顶说话,黑色的烟囱里冒出蓝色的话语,跟天空汇成一个语系。码头开始喧闹,洗菜的、挑水的、洗澡的,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七月的一张上河图。小黄狗开始喧闹,窜来窜去,看父亲从田头归来,看哥哥在浇菜水,看母亲切瓜菜,准备夏日的晚饭。桥头开始喧闹。桥板泼上凉水,铺上凉席,一场持续至半夜的乘凉晚会即将开场。月亮终于爬上树梢,挂成一个弯弯的悬念。树下的恋人开始窃窃私语。柳枝伸长叶子,侧耳倾听。他们在说什么?柳叶听不懂,月亮听不懂,恋人的语言构成一个悬念,只有七月知晓。

七月是深夜的主人,午夜的七月开始说话。告诉秧田,天亮前秧苗再长高一寸;告诉荷塘,天亮前再开几朵粉红的荷花;告诉菜园,那些青的黄瓜、紫的茄子、红的辣椒,还有架上的豇豆,地上的韭菜,别偷懒,各自努力……

清晨的七月,父亲开始去田里收作业。父亲踩着露水,弯下身子,与田园对话。秧田声音整齐,话语里是清一色的嫩绿;荷塘声音羞涩,话语里藏着几分羞红;菜园大声喧哗,说着缤纷的方言。父亲侧耳倾听,这些神秘的语言,父亲知晓,七月知晓,我也知晓。

七月是严厉的父亲,也是仁慈的母亲。七月长在父亲的田野里,长在母亲晒伏的旧衣里,也藏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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