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芋记
□ 苏志勇
中央电视台《舌尖上的中国》曾专门报道过我们家乡种的芋头,家乡的芋头口感细软,绵甜香糯,闻名遐迩。
家乡的人在分田到户后,一般人家都要种几亩地。
芋头种买回来,不会马上栽到田里,清明时节,乍暖还寒,不适宜芋头的生长,再说家家户户也没有空地,条条块块的垛岸,满沟满陇地开满了黄灿灿的油菜花。
芋头种买回家,各家各户先进行催种发芽,我们这儿叫“窝种”。每户人家都到田头垛岸上扒回酥土——只有我们家乡有那种细细的黑黑的、抓在手心痒痒的土。
男人用砖块在自家天井里围成一圈,一层酥土一层芋头种,然后用青草苫上,女人每天洒水。到了谷雨,人们忙完收菜籽,收拾好岸就开栽芋头了。晚上收工回来,芋头种要提前弄好,打开窝种泥圈。小小的芋牙,尖尖的、嫩嫩的、粉粉的,芋牙四周生出了象牙白的根须,好像激情飞扬的小翅膀。
无论是在大集体还是各家各户单干,栽芋头都要全员动员,打塘子的都是大劳力,一把大锹耍得虎虎生风,一锹下去,深浅拿准,两锹下来,宽窄成型,同时提锹上来还要兼顾把周围的泥土斩碎。真正是粗中有细,柔中有刚。
细心的小媳妇、大姑娘们必须用双手轻轻地把小芋头们送到它们所在的塘子里。塘子里已经放好了底肥,栽芋头的人心中也要有一把尺,深不得,浅不能。
栽好芋头就要浇水了,浇水工具是一种长柄的方形水斗,我们都叫浆斗子。浇水也不是有力气才行,不会浇水的人往往凭蛮力从垛两边的小沟里舀上满满的水,然后对着芋头塘子狠狠冲下去。这样浇水会冲走塘子周围的碎土,露出芋头小牙,遇到毒日头会晒焦嫩芽的,所以每当浇水时,把清亮亮的水绕着芋头塘子浇。只听见水入泥土,吱吱的响声好像小芋牙咧开嘴咯咯的笑声。
栽好芋头的人家心思都放在上面了。芋头芋头要天天遇头呀。
当人们浇上两三天芋头水后,你看吧,小芋芽便一棵棵拱开泥土,挥舞着椭圆的绿叶,像一个个装扮整齐的武生,铿铿锵锵地杀出来。一个个眉飞色舞、一个个精神抖擞。
芋头长到半尺高,太阳晒得像火烤。看到小芋头们没有往日神气,长芋头的人家心里如汤煮。
家家户户开始向西荡进发。到了西荡,男人们光着身子跳进凉津津荡水里捞水草,西荡里的水清的逼人眼,荡底水中飘逸着水韭菜像条条绿丝带,水韭菜是最好苫芋头的水草,男人们一搂就是一大抱,小船儿没有几下就满了。
水草运回来了,家家户户小心翼翼给芋头苫上一层绿油油的被子。
大伏天是芋头生长的关键时期,气温一天天在上升,芋头一天天在长大。长芋头的人家都要去浇水。
人在戽水时,站在岸边,两手紧握戽水的工具撩瓢柄。从河里舀上水,一手压在腿上借助于杠杆的原理把水送上去,同样不光用蛮力还要用巧劲。水送去必须是直线方向,不可以散开,不会戽水的人做不到的,如果垛岸很宽很高,那么一般人更是做不了这个活计的。
人们要下田戽水了。小船在长满芋头的垛岸间穿梭,这时候芋头长得比人高,绿油油的一望无边,看不见人。只听见呼啦呼啦的戽水声此起彼伏,像一个阵势庞大的合唱团,在进行气势恢宏的大合唱。
朝霞中,千垛万垛的芋叶墨绿如盖,芋茎亭亭玉立。戽水的小船在一望无际的绿海中穿梭,在碧清的河面上滑行。
嫣红的朝霞照在男人绛紫的脸膛上,坚毅的嘴角上扬起了对美好未来的向往。男人挥篙如飞,篙起篙落,流淌着沁人肺腑的畅快,女人坐在船头回眸一笑,男人站在船尾用力挥篙,小船便“嗖”一声,窜进了芋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