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瓜
□ 赵冬俊
去一所学校参观学校。意外地遇见校园里的一畦黄瓜。
这排黄瓜训练有素。站在西侧一端,我只能看到排头的一藤黄瓜——它们排得太整齐了。国庆大典时,绝对可以作为受阅部队走上长安街。
即便作为辅助的瓜架,也搭建得一丝不苟——粗细相当的淡黄细竹,两两交错,呈叉状,中间立一根挺拔的长竿。无论直立还是斜插,前一根与后一根都保持在同一直线上。这是怎样一位让人肃然起敬的园丁!他以田地为画纸,把花叶瓜果当作品,将瓜架也绘成精巧的底纹。
站到田埂上,像面对巨幅油画。叶子油油的,发亮。溢出画面的是几根细长的卷须,其上被绿色柔毛,或许觉得无物可攀了,卷须自觉地停止向外扩张的步伐,内卷数圈后结束这没有光明前程的努力。
黄瓜花雌雄同株,隐在绿丛中,像战士们挂在胸前的金色勋章。拨开叶片,茎节上聚生的大多是雄花,单生的多为雌花。雌花花心点状,而雄花花心——小口微张,唇分三瓣,犹如鼎立的三国。我缓步慢看,一路对比着雄花与雌花。突然发现一朵枯萎的雌花花柱上一只蚂蚁懒懒地趴着,我注视数秒,这蚂蚁居然一动不动。再一看,原来它早已仙逝。我很好奇,摘下这朵花,用指尖拨弄,可蚂蚁仍牢牢地粘住。我忽地想起《琥珀》里那只蜘蛛与苍蝇被一滴松脂包裹着成为化石的故事。眼前的黄瓜花与蚂蚁又书写着一则怎样的传奇故事呢?或许有一种可能是这样的:那天,这朵黄瓜雌花成熟了,分泌出大量粘液,此时,一只年迈的、气喘吁吁的蚂蚁爬上柱头,想闭会儿目养会儿神再继续赶路。可它踏上柱头时,发现脚被粘住,自己却无回天之力。一番挣扎之后,葬身花柱。柱头也因此无法接受花粉,遗憾地错过养儿育女的美妙年华,寂然老去……一种巧合,改变了这只蚂蚁、这朵花的生命轨迹。生命,有时就是如此偶然。
感慨之后,我透过叶片再往瓜丛里看:一些黄瓜花已经结纽,瓜纽长数寸,近花的一边,布满珍珠似的青白色小点,远看,像条毛毛虫;还有些瓜纽,标新立异,偏要弯成“J”字型;另有几根黄瓜完全成熟,长约三十厘米,近藤处一小段,光滑无刺,余处表面粗糙,密布具刺的瘤状突起。手抚之,刺刺的。若摘下它,洗一洗,刮一刮,用刀拍松、切片,加油、盐、蒜等,即成一道可口凉菜——刀拍黄瓜。
黄瓜,古称“胡瓜”,一般认为是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的。据说,东晋时,羯族的石勒在北方建立了后赵政权。他自己是“胡人”,忌讳“胡”字,下令:说话、写文章,严禁出现“胡”字,违者斩。一天,石勒请客,指一盘“胡瓜”问一个叫樊坦的大臣:“卿知此物何名?”樊坦急中生智,答道:“玉盘黄瓜。”自此,黄瓜之名传扬天下。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黄瓜”之名,是否也有了一种“偶然”。而我在这里遇见这排黄瓜,是否也是一种“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