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摊面饼
□ 宫凤华
溽暑伏天,赋闲故园老家,常常吃到母亲摊的各式面饼。那是一盘盘清凉点心,浸润着浓浓亲情和脉脉田园气息。
在卤汀河乡村,糍粑也叫油糍,是用糯米粉摊的。类似于小面饼的摊法。但糍粑是小块的,不像小面饼是一整锅的。摊好的糍粑外黄内白,粉嫩甜腻,极其爽口。
母亲喜欢摊韭菜面饼。把韭菜切碎揉进面粉里,搅拌均匀,再加点砂糖,一勺一勺舀进素油锅里捺摊。出锅的韭菜饼,柔若玉脂,清香扑鼻。轻轻地咬一口,细细品嚼,粉嫩松软。
摊小面饼特方便,只要往海碗里捧几捧洁白的小面,加水搅匀,掺进葱花和砂糖。待铁锅里的菜油炸响时,舀起一勺糊好的小面,贴着锅沿倒入,用铲子摊捺,反面的面饼发黄发焦时,再在正面涂上香油,把整块的面饼翻过来,锅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即起锅。喝一碗绿豆粥,嚼一块小面饼,酷热的暑气便消融于袅袅饼香里。
菜瓜饼的味道醇厚香浓。水嫩碧翠的青皮水瓜或花皮水瓜,洗净去瓤,再刨成丝状,掺进面糊里,搅匀待用。和摊韭菜饼一样,一勺一勺舀进素油锅里捺、翻、摊、铲,锅内嗞嗞作响,厨间饼香弥漫,屋外蝉鸣如鼓。盛到青花瓷盘里的菜瓜饼,表面橙黄,内隐青丝,色调淡雅。搛一块咬嚼,脆嫩爽口,面饼的糯软,菜瓜的筋道,令人不忍卒筷,满脸春色。
母亲的涨浆饼却是我们年少时度夏的绝佳点心哩!
酷热夏夜,我们蹲在门前的木桥上纳凉,母亲却在油灯下调面粉。早上喝剩的稀粥,到晚上已发馊,冒出鱼眼睛般的泡泡,这是最好的酵母。母亲用勺子把小面倒进粥盆里,用筷子不停地搅拌,面和粥缠绵在一起。再掺进些许碱,防酸,投点糖精。最后调匀的面光洁如绸,如村妇的粉腮。
翌日天甫亮,母亲便起身到灶间涨浆饼了。黄豆秸火旺,黑黢黢的铁锅直冒热气,用小瓷勺舀两三勺香油,沿铁锅中部浇上一圈,便用铜勺把调匀、发酵的面糊就着锅沿倒入,挥动铲子不住地抹、摊、压、翻、抖,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她系着蓝布围裙,刘海温顺地垂着,自额至腰构成的曲线流泻着浪漫风情。
等到锅里的浆饼色泽金黄、中间起孔、边缘发焦时,即起锅,逼仄的灶间便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饼香。母亲摊好第一锅饼,接着摊第二锅、第三锅……直到头盆里的面全舀尽才罢。一早上往往能摊五六锅浆饼。
涨好的浆饼,形如飞碟,盘子大小,中厚边薄,油光粉艳,边缘香脆,黄中泛焦,纹理诡谲。扳开来,饼中生孔,如蜂窝。咬进嘴里,酥软甜腻,嚼之,滑润爽口,酸中渗甜,朵颐生香。
我们围在桑木桌旁,边吸溜着粥汤,边撕嚼着涨浆饼。手上和嘴角都油腻腻的。
现在,人们吃着烧饼、南瓜饼、葱油蛋饼、三角饼、水酵饼,却很难吃到旧日的小面饼、涨浆饼、金刚脐、草鞋底饼了,它们日渐湮没于岁月的长河里,让人久久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