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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师

2024-09-06 09:54:12

□ 董有富

 

村里小学是一所完小,一到六年级皆有,我的小学就是在村小读的。教过我的老师大多已印象模糊,程老师仍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程老师是泰州人,瘦瘦的、高高的,微笑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泰兴师范毕业后分配到我的家乡教学。彼时正值困难时期,学校没有食堂,老师轮流到学生家中吃饭,饭后给点钱和粮票,谓之“代伙”。淳朴的村民把老师当贵宾,再穷的人家也用黄豆换点豆腐、百页,涨碗鸡蛋。我家住圩上,离学校三四里。早上带老师来吃早饭,那天我妈做了一锅糯米圆子,香喷喷的,几位老师个个都说好吃。程老师吃了满满一大碗,中饭也没吃多少。

教师每月都要到公社中心校开会。水乡桥多,七八里路有六座木桥,有的桥面是两根杂树搭成,踏上去须两臂伸平,慢慢移步,像走“平衡木”。程老师不敢迈腿,只好请两位本地同事搀着通过。若是雨天,路滑桥湿,只能四肢着地小心翼翼爬过去。

程老师教两个班语文,并担任六年级班主任。每教新课,他首先用“泰普”朗读一遍,然后逐段讲解。凡要求背诵的课文,他都要一一过堂。学生到面前背书,他眼睛不看课本,也不看学生,他改他的作业,只在背错时“嗯”一声。若两次不过关,他就着急,一急就有点口吃:“你、你、你怎么搞的?”程老师改作文特别认真,发现错别字,必在右边空白处画个门字,要求订正。若有好词好句,就在下面连续划圈,表示赞许,最后还要写上或长或短的评语。记得五年级时,我写了一篇作文《上学路上》,记叙一路上的见闻,整整写了四页纸。程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读,说明“处处留心皆文章”,要求同学们多观察、勤思考。

教学之余,程老师还写些歌词、编些小节目,如“小放牛”“逛新城”,让学生表演,还参加了中心校的汇演。他关心时政,经常有新闻报道稿寄出。一篇人物通讯被《红扬州报》刊用,内容是我大队党支部书记,春寒料峭时与社员一起湴水拉犁,每天早起拾鸡屎,为集体积肥等事迹。同学们纷纷传阅,都为老师的文章上报纸而自豪。老师成了偶像,同学们学习热情高涨。1966年夏,我考取安丰中学初中,其他同学大多到附近农中就读。

程老师结婚后,大队帮他建了三间草房。草房里师娘(易老师)一连生了三个儿子。程老师按部就班教学,易老师命运却发生波折:因地主成分被剥夺教职,下放农村,户口转到大队,生产队划三分田作为自留地。

易老师是安丰镇上人。教学是能手,种地却不会,只能做做拾棉花、晒场头、打麦泥等活计,挣点工分。自留地一年两季收种,皆是队里派人帮助。分粮分草,也是社员送上门。粮食还能凑合,烧草紧紧巴巴。平日洗脸洗脚,都用汤罐温水。生二儿子时,一副猪脚没煮烂,草没了。月婆子难免有怨气,程老师也着急,“我、我、我有什么办法?”当老师的都不那么愿意求人。还是一位在三队任会计的学生听说此事,派人送来两担稻草,才解了断炊之困。

改革开放后,国家落实政策,易老师重执教鞭,一家人生活恢复如初。1987年暑期,程老师调回泰州工作,全家人亦进城生活。

上世纪末,我到海陵区任职。一天下午,我到扬桥小学去拜见程老师。他迈出办公室缓缓朝我走来,还是瘦瘦高高的,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老师,还记得我吗?”他蹙起眉头,又拍拍脑袋,看得出他正在记忆库里努力检索,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报出姓名,他长长地“哦”了一声,说:“你是大主任(我妈当过大队妇女主任)的儿子。你母亲那天做的糯米圆子太好吃了,我都吃撑了!”

教书一辈子的程老师,退休后老两口一起生活。前段时去看他,耄耋之年仍耳聪目明,精神矍铄。衷心祝愿老人家得“米”望“茶”,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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