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绕华

蔡老师是我初二班主任、数学老师。蔡老师个子不高、圆脸、大眼睛。别看蔡老师“其貌不扬”，同学们几乎都怕他，不管你大个子小个子、成绩好的孬的、街上的乡下的，谁都不敢在蔡老师面前造次。

蔡老师批评我们时，话不多，三言两语，不愠不火，但眼睛始终“瞪”着你。同学们最怕的就是蔡老师的眼睛。

有一次检查作业，同桌没做，磨磨唧唧迟迟拿不出。蔡老师就一直“瞪”着他，那位仁兄像被夏天小太阳炙烤一般，满脸通红，浑身冒汗，鼻子刺啦刺啦的。那次我也没做，小心脏“嗵嗵嗵”直跳，紧张到近乎窒息。还好，蔡老师只是看了看我，然后走开，拿我当“免检产品”了。

我们对蔡老师的“怕”，准确地说应该叫“敬畏”。《孟子·离娄上》中有一句成语“眸子瞭焉”，它的大意是说：当一个人内心正直时，他的眼睛会显得明亮。蔡老师注视我们时，眼睛明亮，仿佛有光，令人不敢卒视。

蔡老师是老民办教师，亦教亦耕，不辞劳苦。农忙时，常见讲台上的蔡老师裤脚带泥，眼睛布满血丝。但无论多忙，蔡老师从未缺过我们一节课。

晚辅导时，蔡老师的认真，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他从这一班转战到那一班，仿若高速旋转的陀螺。有一次，他居然和教英语的蔡老师争起了课，于是两个“陀螺”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块儿。

大概是期中考试前夕的一个晚上吧，蔡老师从邻班辅导到我们班，风风火火。他在黑板上抄了几道应用题，要求我们赶快做。布置完，蔡老师就耐心地坐到教室后面等待。

过了一会儿，“英语蔡”也来了，也是风风火火。他在蔡老师进来之前，曾给我们加过“小灶”，并让我们限期“吃”完。他大概以为是时候检查了。连续检查三位同学后，“英语蔡”有点不淡定了，居然没有一个完成的！再仔细一瞧：原来同学们都在做黑板上的数学题！

年轻的“英语蔡”生气了，他要擦黑板。当他拿起黑板擦的瞬间，第一排有个女生小声提醒他：“不能擦，不能擦！”说完，转头向后面看了看。“英语蔡”也向后看了看，疑惑地说：“怎么不能擦了，我就要擦。”这时，前排更多同学加入提醒行列，声音更大，显得更急切：“蔡老师，不能擦，不能擦啊！”说完又向后面看了看。“英语蔡”又跟着向后看了看。这时，他更加疑惑，说：“为什么不能擦？我就要擦！就算你们班主任在，我也不怕。”说完，转身就擦，那架势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黑板擦完了，教室安静了，安静到能听到一根绣花针落地的声音。“英语蔡”似乎发现了异常，站在讲台前，再一次向教室后扫视，不过这次他微微踮起了脚尖。两位恩师的目光终于相遇。哎！

蔡老师从学生座位上慢慢站了起来，什么话也没说，虎着脸向前门走去。随之，门“哐”地一声关闭。那一刻，“英语蔡”的脸“刷”一下变得通红。那时，“英语蔡”三十岁左右。

哎！蔡老师啊，你为什么不早点站起来呢？也怪我们这群熊孩子，友情提醒，语焉不详！

三十多年过去了，蔡老师当年用力关门的声响，仍时常在我的耳畔回荡。击鼓崔征稳驭舟，奋楫扬帆启新程。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再次审视那一声响亮的“哐——”，我仿佛听到《诗经》里催人奋进的鼓声：“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向敬爱的蔡老师致敬！向那一代的老民办教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