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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生

2024-09-13 09:46:48

□ 潘  晖

 

徐先生是我母亲当年下乡插队时,乡人对她的称呼。上世纪六十年代,母亲作为知识青年到离城近20里地的一个村庄插队,在村小做民办教师。农村人淳朴,对有文化的人总是表现出一定的崇敬,他们看到我母亲,都恭称她为“徐先生”。

记得童年时,我经常到乡下玩。偶尔碰到家里没人的情况,母亲不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就会将我带进教室,让我静静地坐在教室后排一隅听课。下课时,母亲的学生们都会来和我这个小弟弟一起玩耍,并毫不吝啬地将他们从家里带来的山芋干、芋头籽、玉米棒、菱角等塞到我的手中或口袋里。

母亲对学生很好。她从来不打骂、训斥学生,有时还会把学生带到家里吃饭、辅导功课,学生们都喜欢他们的徐先生。也因在农村插队的这段经历,母亲与村民们、与她的学生们结下了一生的缘分。

后来,我和弟弟到了要上学的年纪,因为我们的户口都随母亲在农村,在城里上不到学,加之两兄弟的学习和生活起居也要人照顾,母亲没有办法,忍痛放弃了转公办的名额,离开了她心爱的教师岗位,顶替我的外婆回城进入商业系统工作。后来每每提到这段往事,她总是很惋惜地说道:“转公办教师的表格都填好了呀,没办法……”

母亲回城后,家里常有村民们走动。到城里办事的、看病的、走亲访友的,他们都喜欢到我家里坐坐,看看我的母亲。淳朴的村民们还经常捎来些自产的米、油,还有鸡鸭鹅等家禽,每次母亲都会留他们吃饭,看到人家带东西来了,总是在他们临走时拿一些布票、粮票或者其他吃穿用品送给他们。母亲说:我了解他们,村民们都不容易,他们还记得我,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怎么能要他们的东西呢?显然,母亲很是乐意村民们像亲戚一样常来常往的,因为那里毕竟是她的第二故乡,那里有她曾经朝夕相处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村民和学生。

因了这层关系,我祖父母去世后得以安葬在村里公墓。每年清明时节,我们随父母下乡上坟,祭扫完毕后,母亲总要到村里走一走,看一看。一路上,我的耳边不时响起一声接一声的招呼“徐先生啊,好长时间不见啦”“徐先生,来家里坐一会儿””徐先生,来家里喝个茶,歇一下”……更有几个热情的村民就直接把我们拉到家里“喝茶”去了。乡人所谓的“喝茶”,就是将鸡蛋打在烧开的清水里,煮熟后成椭圆形的“箅子”状,俗称“蛋箅子”,出锅后盛在碗里,还要加些红糖,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算是村民们招待客人的最高礼节了。

如今母亲渐渐地老去,快80岁了,身体还算硬朗。每年清明她都坚持和我们一起下乡祭扫,每次也都要我们带她到村里转转,村里的人越来越少,熟悉的人更是越来越少,她的眼神里总会闪过一丝迷茫和失望。偶尔遇到一个相识的故人,她会像个孩子般的高兴与激动。

时光如水般流逝。村子变了,村里的人变了,但不变的是母亲对那段青春岁月的美好回忆以及对那片土地、那里的村民的深沉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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