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 阅读 详情

有情有义的日子

2024-09-20 09:35:14

□ 夏红卫

 

好久没见过香草了,想她。

好久,一个模糊的时间概念,但牵挂清晰如初。

香草,“江南七怪”中唯一的女孩。水灵、秀气,用所有能美化女孩的词语来形容她,一点不为过。

当你喜欢一个女孩时,她便演变成你心中永远的神。这话是老二胖鱼说的。

兄弟们都说,香草是女人相男人命。香草眼角扬起可爱的微笑,不住地点头,如果不是,哪会跟你们这些臭男人做兄弟。

读小学的时候,我跟香草不熟。虽然我们同个村庄,但她家在江南(一条小河,把村庄一分为二)。香草长得人高马大,金黄色的卷发,学生们背后叫她“金毛”。

一次,放晚学。背着旧书包的我,被二狗子拦在巷子里。二狗子抬起一条腿,撑着墙,敞开着黄牙的嘴:要想过,钻过去。旁边一群人起哄:钻过去,钻过去!我想闪,又被他们用人墙挡着。涨红着脸,急得要哭。

香草刚好走过,二话没说,头昂朝天,用身体把二狗子撑着的腿用力一撞,扔下一句,好狗不挡道。

可能力度稍大些,二狗子的面颊重重地冲向砖墙。

额头红肿的二狗子发起狗头疯,跟香草扭打。二狗子显然不是香草的对手,三推两搡,被香草脚下一绊。“轰”的一声,摔了个跟头。

香草骑在二狗子的肚子上,一手抓着二狗子的衣领,一手指着二狗子的脸,责问:下次拦不拦!落败的二狗子摇头,满脸痛苦状。

从此以后,香草成了我的偶像。

香草小学毕业便离开校园学起了裁缝。花钱的人,变成挣钱的。两年工夫,香草的父亲在村庄的圩堤旁新砌了青砖瓦房。

很少遇见香草,除了春节和寒暑假。香草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头乌黑的长发,粉色头绳随意地扎着。每次看到香草,她都嘴角翘翘地笑,眼睛弯成月牙,欢快地跟我打招呼:放假了。

那次,是谁拉香草入伙。香草为什么会入伙,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但不管怎么说,香草成了“江南七怪”的老七,我们的幺妹。

老大的渔棚是我们的快乐谷,里面的一切都无拘无束。

大暑节气,热得慌,人睡不着。深夜,常出现偷偷捕鱼的身影。老大腿脚不便,兄弟们自告奋勇担当巡夜的角色。俩人一组,分三组轮流。

原本香草跟我一组,老二胖鱼死皮赖脸要跟我换。我没往深处想,换就换呗。你看老二那高兴劲,像意外拾到大元宝,屁颠屁颠地乐。

香草仅跟老二巡过一次夜。第二次,香草不肯。香草脸沉沉的,站在我身后,远远地离着老二,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搅动衣角。

老大盯着老二,咳嗽几声,发话,香草还是跟老六一组。后来,我们其他兄弟几个私下交谈,认为老二肯定对香草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那晚,该我和香草巡夜。我去喊她。

院落,静静的,只有香草的闺房亮着灯。于是,我便沿着河边绕到她闺房的后窗。

月光洒在水面,缓缓流动,一层一层。临水的后窗开着,传出水声。我好奇地探头。

香草坐在长木桶里洗澡,秀发盘起,皮肤如脂如玉般透明。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踮着脚,却挪不动腿。

忽然,听到老二老三召唤我的声音。我顿时醒过神来,侧脸,发现他们朝我站立的方向走来。

可不能让他们靠近。我赶紧蹲下身体,抬头对着窗户大吼:村东头麻细老家的草垛失火了。

吼完,我拔腿直溜。回首,香草闺房的灯熄了,黑乎乎的一片。

左等右等,香草没来巡夜。塘风宜人,青蛙们拼命地吟唱。萤火虫儿扑闪扑闪,草丛间飞舞。脑海不时跳入香草洗澡时婀娜的身姿。

我一个人绕着渔塘,转啊转,差点撞到拐弯口的两棵大槐树。

再次碰到香草的时候,俩人只是相视笑了笑,脸颊都红红的。

一切依旧,一些事情好似从未发生过。

雪花飘飘,年关近了。我们又开始冬季的巡夜。

数九的乡村,扔块砖头池塘里,冰面一道划痕。寒风刮过赤裸在外的耳朵,生生地疼。乡下不兴戴耳套,觉得戴上耳套就变成电影里的地主老爷们。

我双手插在棉袄口袋,问香草,冷啊,你早点回去吧,我再转一圈。香草哆嗦着,我们是兄弟,怎能丢下你一个人。

无意中,我的胳膊肘儿碰到了香草。香草斜着头,甜甜地看着我。然后,穿过我的胳膊肘儿,把手放入我的口袋,倚着我。

第一次摸女孩儿纤细的手,软软的、冷冷的。

剃头匠建武家淡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户,像盏温暖的航标。云晓是庄上唯一一个在读高中的学生。每次走过窗下,我总不由自主地仰望凝视,猜想云晓在干什么。

香草好似知晓我的心思,劝我,六哥哥,难道你真愿意一辈子待在农村,复读吧,读书才能有出息。

我把头缩进棉袄,香草,你不晓得,我脑袋瓜子笨,不是读书的料。

香草杏眼一瞪,别瞎说,从小到大,你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头脑最灵光。你跟他们不同,你身上有书卷味。

这是除了老五阿细,村里第二个人说我身上有书卷味。

虚荣心,每个人都有,大小不同而已。我有些得意,紧捏香草的手,你说我身上有书卷味,我怎么没闻到。

香草嘴角发出微微的哼声,在我的耳边嗅嗅鼻子,我闻到了,不信,你闻闻,真得有。

我也故意在她的鬓发嗅嗅鼻子。冰冷沁肺的空气中,闻到一丝丝的梅花香。

香草莞尔一笑,可爱极了。突然,有种想拥抱香草的冲动,但念头稍纵即逝地飞了。

第二年,开春。我毅然决然重新拾起课本,准备复读。对我已经深深绝望的奶奶,惊呆了,以为我哪根神经中枢错乱。对着家神柜上的瓷观音,焚香磕头,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邻村的学校报到那天,被子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香草推车送我。

俊俏的香草惹来无数同学的目光。他们低声谈论着我与香草关系,姐弟,哥妹,还是未过门的小媳妇?

香草抿着嘴,不语。我像狐假虎威童话故事里的那只狐狸,挺着有限的胸肌。用现今的网络语来描述:走自己的路,让你们羡慕嫉妒恨吧。

1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