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俊山

秋意渐浓，菊花飘香，把酒品蟹，人生一大乐事也，而文人墨客品蟹，还会诗兴大发，留下一些咏蟹的诗句。

唐代李白在《月下独酌》其四中写道：“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意思是：蟹螯就是仙药金液，糟丘就是仙山蓬莱。姑且先饮一番美酒，乘着月色在高台上大醉一回。杜甫诗曰：“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其豪饮毋需多说。饮酒得有下酒菜，李白持一只蟹螯就醉意朦胧。与其说美酒醉人，还不如说是蟹螯醉了“诗仙”。

同为唐代诗人的皮日休，大概也喜欢品蟹。不过，他的视角跟李白不一样，其《咏螃蟹》诗曰：“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在皮日休看来，螃蟹虽然横行无忌，但也绝不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否则，它怎敢在龙王面前横行呢？黄巢造反入长安，皮日休任翰林学士。黄巢败亡后，皮日休下落不明。看来，皮日休《咏螃蟹》是有所寄托，他是欣赏“不畏雷电敢横行”的人的，例如黄巢。

北宋词人苏轼也爱品蟹，他在《丁公默送蝤蛑》中写道：“半壳含黄宜点酒，两螯斫雪劝加餐。蛮珍海错闻名久，怪雨腥风入座寒。堪笑吴兴馋太守，一诗换得两尖团。”公蟹脐尖，母蟹脐圆，诗中“两尖团”指公蟹与母蟹。蝤蛑，蟹的一种，有人认为俗称青蟹，其味之美不如大闸蟹（中华绒螯蟹），苏轼却用来待客，太守吃得津津有味，并且留下诗作，苏轼对螃蟹的喜爱可见一斑。

北宋史学家刘攽，其诗名远不及苏轼，但他食蟹的兴趣并不逊于苏轼，他有一首五律《蟹》：“稻熟水波老，霜螯已上罾，味尤堪荐酒，香美最宜橙。壳薄胭脂染，膏腴琥珀凝。情知烹大鼎，何似莫横行。”诗句描绘了螃蟹的美味与诱人之处，特别是“味尤堪荐酒，香美最宜橙”，直接赞美了螃蟹味道醇厚，适合搭配美酒，而其香气则与橙子相得益彰。读来令人垂涎。

南宋诗人徐似道（字渊子）有《竹隐集》传世，其《游庐山得蟹》写道：“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亦知二者古难并，到得九江吾事足。庐山偃蹇坐吾前，螃蟹郭索来酒边。持螫把酒与山对，世无此乐三百年。时人爱画陶靖节，菊绕乐篱手亲折。何如更画我持螫，共对庐山作三绝。”诗人竟然把食蟹与游庐山相提并论，可见他对品尝螃蟹的兴趣非同一般。而南宋诗人陆游，简直爱蟹成痴，作诗曰：“传方那鲜烹羊脚，破戒犹惭擘蟹脐。”“蟹肥暂擘馋涎堕，酒绿初倾老眼明。”

元代诗人龚璛，收到陈壶天送来的螃蟹，思绪飞扬，作诗曰：“寒蒲缚来肠已无，枯骨裹肉肉自腴。为君唤醒江湖梦，孤篷细雨声相濡。”龚璛曾在高邮生活过，从诗句看出，当年螃蟹作礼品是缚好后装在蒲包里，这跟笔者早年见到的螃蟹包装几乎一样。螃蟹多产于湖荡，如今品尝，仍能唤醒笔者的“江湖梦”，很想去看看捕蟹的场景，尝一尝“肉自腴”的红膏大闸蟹。

螃蟹的特征是多足横走。明代的开国元勋刘基爱食蟹有诗作《题蟹》其一曰：“壳斗犀函手斗兵，沙堤潮落可横行。稻根香软芦根美，未觉江山酒兴生。”其二曰：“拥剑横行气象豪，浑疑缣素昃波涛，能令吻角流馋沫，莫向窗前咤老饕。”两首诗都是先描述螃蟹的特点，后写它是下酒的美味。

明代王世贞食蟹，美味入口，还不忘讽刺一番：“唼喋红蓼根，双螯利于手。横行能几时，终当堕人口。”诗短意丰，意思是：你这螃蟹啊，双螯比手还要锋利，掐断了红蓼的根放在嘴里，唼喋唼喋，啃得好痛快！可是，你又能横行多久呢？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捉、被煮、被吃的命运。诗的标题为《题蟹》，实际上是借题发挥。表达了诗人对恶人、坏人的憎恨，指出他们不会有好下场。

清代，曹雪芹在《红楼梦》“菊花诗会”中，通过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赋诗三首，分别是：“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五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脐间秋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贾宝玉）。”“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兹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林黛玉）。”“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薛宝钗）。”三首诗可谓既写了螃蟹的本质属性，又寄托了作者的思想感情。

古人曰：“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金风送爽，又到了啖蟹的季节。把酒品蟹再品一品咏蟹诗，何止是多了几分风雅，是人生又添一大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