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广播”的光辉岁月
□ 袁小龙
那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东方的天空,刚露鱼肚白。忽浓忽淡的雾,在村庄的上空,轻轻画着音乐的弧。
忽然间,屋里的广播响了,播放着一个熟悉的旋律。“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此走向繁荣富强……”
庄上的人们,开启了新一天的生活,有的还没等广播响,就下田干活打起了早工。
那时的小广播,是农村里的统一“标配”,也是农户家里唯一的“音响”,广播时间一到,家家户户一齐响,每个巷子里都传出了同样的声音。
别看它简单,只有一根电线和一个喇叭,但在那个年代里,一个小广播就是一个大世界。
一段开场音乐后,就正式开始广播了。这是一天中的第一档节目,也是最重要的一档。
“(女)兴化县人民广播电台,(男)兴化县人民广播电台,现在开始广播……”播音员亲切熟悉、悦耳动听的声音,立马穿透了晨曦的宁静,回荡在小屋的里里外外。
奇怪的是,这小广播看上去不大,声音却挺响亮,广播一响,传遍了家里的每个房间。
广播也是一日三餐,分别在早中晚各播一次,也正因为此,广播似乎也有了“时钟”和提醒功能。广播一响,就知道到了时点,尤其是有小孩上学,有了这个“闹钟”更得计。
那时的小广播,在政府与群众之间发挥了重要作用。广播里,经常召开广播会,村里开,乡镇开,有时县里也开,广播会成了当时开展各项工作的重要形式。既省会场,又省得来回折腾,关键是会议精神能及时传达到每个群众,真正做到家喻户晓。可以说,当时广播会的收听率、受众率,在全世界都是最高的,无可比拟,绝无仅有。
过去村干部集中开会,都是通讯员跑腿通知,自从有了小广播,也省事了许多,不要跑腿,只要动嘴,广播里一喊,人马上就到了。
有一次,一户人家老人得了急病,急需找人,结果在广播里一叫,很快就传信传到了,真是帮了大忙。
其实,老百姓最重要、最关注、最想听的,还是那农科站的声音。
镇农科站的农艺师邹站长,天生嗓门大,喉咙虽带点沙哑,但大伙儿都很熟悉,也都喜欢听他广播讲话。
每次到了农时的关键时刻,田里要施肥打药,只要他的声音在广播里一吼,就像准备打仗的动员令,一声喊下去,真比什么都灵,男女老少齐上阵,立马行动起来,田野里一派繁忙。
尤其那起早下田“大水泼浇”,是每年水稻打药的“重头戏”,人员之多,场面之大,行动之统一,令人震撼,也令人感叹。大伙儿经常说:“这田种得好,全靠广播来指导。”
那时的我,也是小广播的最忠实听众,每天早上醒来,躺在床上竖着耳朵仔细听,如果“据某某某报道……”的新闻,听到是自己的名字,甭说多开心了,心里乐滋滋的,越听越感到自豪,越有动力。
庄上的人,每每听到我的名字,也非常关注和欣喜,见到面总要记住夸一番:“今天广播里,又听到你的稿子啦……”
每天小广播的内容,也非常灵活,非常丰富,经常安排一些歌曲、戏剧、评书等娱乐节目,男女老少喜闻乐见。
最时尚的,是“每周一歌”,什么“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红星照我去战斗”“妹妹找哥泪花流”“假如你要认识我”等脍炙人口的音乐,吸引了许多年轻人,哼起了快乐的小调。
最迷人的,是那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和“杨家将”,讲得绘声绘色,抑扬顿挫,句句扣人心弦。每当听得正兴时,总是冷不丁话锋一转,撂下一句“且听下回分解”,最让人期待和无奈,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令人难忘的,还是1976年,广播里滚动播放着防震抗震的通知,没多久又传来了毛主席逝世的消息,人们听着广播,泪流满面,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
多少年来,小广播在人们的心目中,有着举足轻重、无可替代的作用。
“时间一到听广播,广播一到赶时间。”成了庄稼人的一种希望和期待,一种习惯和依赖,一种快乐和享受,似暖流又似春风,陪伴着人们走过了春夏秋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然而,深受民众喜爱的小广播,终究未能抵挡滚滚而来的信息智能时代,渐渐退场,离开了曾经的舞台,一根直通千家万户的线,成了消失的电波,小喇叭也成了老物件,早就不见了踪影。
那主流的扎口的普惠的群众宣传,那铺天盖地的一杆到底的宣传模式,那专一的快捷的廉价的小广播时代,早已演变成了五花八门的微信和抖音,形成了百花齐放的多媒体格局。
取而代之的是电视,继而又是电脑和手机。几乎是人人一机在手,每天接受着各种各样眼花缭乱的海量信息,更方便了,更快捷了,也更时尚了,不能不说这是人类的一大进步。
试想,这些新玩意儿,能不能达到当年小广播那样的宣传效果呢?没有评估,也不得而知,能不能也探索一下新时代小广播式的那种宣传呢?值得深思,也值得期待。
有人说,小广播也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同样如此,没有小广播的时代,只有时代的小广播。
是啊,时光荏苒。如今越来越感觉到,当时听着小广播长大的那一代人,都已经老了。但那一代人永远不会忘记小广播,不会忘记小广播的那段光辉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