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老家的味道
□ 陈炳林
人在旅途,忙碌奔波,含辛茹苦地生活,兢业勤勉地奋斗,不管是累了或者不累,但凡到了回家时刻,总是件令人欣喜快乐的事。
不论是在远方工作,还是出门打工谋生,辛苦一年半载,之所以不畏山高水远,不惧天南海北,总也阻隔不了回家过年的决心与渴望,就只为了俯拾家中那一份沉甸甸的不能割舍的牵挂亲情。这种情景感觉,是小时候父母呼儿唤女回家吃饭的亲切嗓音,是长大后亲待子养的深情期盼,是他乡游子纯纯满满的情感寄托和家中父母惦惦挂挂的亲切思念。
在我的心底,最为难忘的是那年我当兵离开家乡与家人恋恋不舍地作别。30多年过去了,时间不很漫长却也不算短暂,这一幕幕远去的场景总在我的眼前晃悠。一万多个日日夜夜里,对家乡的思念一直记忆脑海萦绕心间。记得那是个初冬的清晨,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就骑着自行车送我赶往县城里的车站,明明一夜的叮咛又说了一路的话,却是千言万语总也叨个没完。由于去部队的行程方向与返程回家有七八里的重合路段,他们还是执拗地蹬着自行车紧追着长途汽车同我一次次地挥手道别。
家乡的记忆是美好的,老家的味道是甜甜的。第一次回家探亲,走下长途汽车,呼吸着熟悉的空气,遇着熟悉的人,竟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父母在的那些年,一年当中不管多么忙碌,春节大抵是要回去全家过个团圆年的。每年春节前几天,总是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挤上回家的长途汽车,一路上颠颠簸簸尽情地憧憬着与父母家人见面后的喜悦。团圆的日子是温馨的,更是快乐的。后来结婚有了小家庭,照例是一趟趟不怕辛劳拎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回老家过年,这番场景成了那时候岁末年初的必修课。有了私家车后,机动性大了,回家的次数多起来,想回就回,说走就走。再后来,父母先后辞世,回老家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牵挂淡了,回家的理由越来越弱。
如今的老家,已经不再是可供生活居住的实质意义的家了,存有的只是对家乡的几缕念想,承载的是一份深藏心底的对老家深深地难忘。老家的概念俨然成了父母双亲的代名词。父母在,家才在,兄弟姐妹是一家人。父母去,兄弟姐妹是亲人,各家往来平添了些许走亲戚般的俗套客气。弟弟妹妹还是那么的热情相邀,而在我们潜意识里,却少了几份激情,淡了回家的冲动。再回老家,只是到弟弟妹妹家暂住,亲情依然,感觉却不是那么回事,似乎少了以前的某些味道。
非常强烈地对于老家的渴望,无疑是到老屋旧址走走看看转转想想,追寻小时候的记忆点滴。老屋已于早几年拆除了,一大片茂密的杂草丛中依稀可见几块残碎的瓦砾。儿时亲手移栽的一株小青竹,如今已经长成了茂密的一大片竹林。曾经摆了两张柜子和一张饭桌的客厅,陈设床铺的房间,都已成了青草的乐园。环顾四周,物是人非,真有点沧桑凄凉的感觉。常常回想起老家芦苇滩头的袅袅炊烟,老屋门前曾经的一大抹姹紫嫣红,几树桃花盛开,香意扑鼻迷眼。满树的牵挂,在心里悬浮着对家乡无尽的思念。如今,老树犹在,老屋不存,种树老人已远行。一俟轻风掠过,片片花瓣吹落,仿若淡淡雅雅的思亲泪。看着眼前老屋的荒蛮景象,想着过去的热闹场面,更加勾起对慈爱父母的深深怀念。
到弟弟家小住,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父母的相片。我凝视着,额首拜谒。隔着一块透净的玻璃对着一张黑白的纸,我同父亲娘亲对视着,框里的他俩微笑着望着我,框外的我两眼噙满热泪忍不住盈眶溢下。我在恍惚间其实很纳闷,父亲娘亲好像也很纳闷的样子,明明我是只出去当了几年兵,明明只是生活的间歇,大家各自出门去转了一个圈,明明堂屋的门还虚掩着,明明钥匙都还藏在门边的猫儿洞里——朦胧间还看见上面盖着的半块砖,明明锅台还是热的呀,明明是妈妈巧手做就的饭菜还在散发着喷鼻青香,明明是父亲下班回来由远及近的自行车清脆铃声还在“叮铃铃”响起,明明……可是,为什么一转身,父亲娘亲就成了墙上的一幅画。
离开老家这么多年,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对于老家对于亲人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过去为了谋生活忙工作,陪伴双亲的时光实在寥寥无几,如今阴阳两隔,只能在清明时节回老家到父母坟前祭拜,一次次一遍遍对他们说话。其实,我也清醒地知道,祭拜父母的同时,也是祭祀流逝的岁月,更是在慰籍作为儿女自己的心灵。我一厢情愿地絮叨嘀咕自言自语,他们在地底静静地听着。慨叹如梭岁月真是情势无常。想想小时候,听多了父母的唠叨嘱托,不管你有理由没理由、愿意不愿意,都得一股脑地无助又无奈地听着受着;现在愿听想听更奢望听见父母的声音,却注定成了不可能的永久遗憾。
家乡的味道,嗅着有点咸涩涩的了,海风飘过的气息,伴着腥腥泥土的芬芳。
我的家乡在苏北平原的黄海之滨,几年前终于通上了火车。苏南苏北距离拉近,老家不再遥远。去年清明,乘坐火车回老家扫墓。免了长途开车的劳累,轻松了不少。舒适的乘车环境,可以戴上耳机听听音乐闭目暇思。过了知天命的年龄,总爱听些收藏的老歌,一首首熟悉的旋律,顿时思绪在岁月的长河任意扯拉,跳跃的音符裹挟着酸楚与伤感一阵阵涌上心头。听着过去的老歌,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渐使整个身心都沉浸于伤感的氛围中。我难抑心绪,不时地抬手擦拭模糊的双眼,似乎有同行乘客投来疑惑的一瞥,我在心底想好了解释的理由,倘有人质疑问询,就假借说是沙尘吹迷了眼睑,可是又很快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幼稚的闪念,列车上哪来的微风吹沙呀。
都说音乐能疗伤,我却认为音乐是情感的附庸。听着伤感的歌就会情不自禁更加地悲情难释,快乐的歌声使人们更加地幸福,让你受感染不由自主地小声哼唱甚至引吭高歌;音乐其实又是情绪味精,使快乐的人更快乐;音乐更是多彩生活的添加剂,使每个或受伤或激奋的心灵更加调和润泽。
春天的时候,弟弟在微信家庭群发了两幅老屋旧址桃花盛开的照片,又一次勾起我几多回忆,思绪难平。我想着,幸福的生活永远是在外有人念,累了有家回,在某个城市的角落或某个边远乡村中有盏灯为你而留。家乡的味道,是一份沉甸甸的游子对于老家的绵绵渴望与无尽想念。永远的牵挂,巨大的吸引,这就是老家厚重的魅力。生生不息,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