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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叫千岛的地方

2024-12-06 08:36:08

文/刘春龙

 

都说垛田是“千岛之乡”,这话是谁先说的,什么时候说的,已无从查考,但这个比喻无疑是形象的,也是贴切的。以至于兴化举办以垛田油菜花为主题的旅游节,并没冠以垛田之名,而是叫“千岛菜花旅游节”。未曾见过垛田地貌的外地人常常弄不明白,还以为在浙江那边的千岛湖呢。当然,后来把千岛改成千垛了。

不管怎么说,第一个把垛田比作千岛的人应该是个天才。我是垛田人,起初也一直在寻找一种较为直观的比喻把垛田推介给世人。久觅不得,忽地见到这个比喻,顿时豁然开朗。虽说这个千岛常会让人联想到千岛湖,好像先有千岛湖,后有垛田,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垛田的历史比起千岛湖不知长了多少倍。“千岛之乡”也好,“千岛之湖”也罢,都是借“岛”说话,谁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岛,只不过人们以为前者是比喻、后者是实指罢了。

这两个叫千岛的地方,无疑是与岛有着某种渊源的。家乡之岛自不必说,千岛湖之岛也可意会。可两者之间有何异同呢?我忽然对千岛湖心生好奇与向往,那一年在杭州,特地抽空去了一趟。不为别的,只想把千岛湖看个究竟,再与垛田作一番比较。

想着更能安心观察,静心思考,我们专门包租了一条私家游船。游船在如镜的湖面上轻轻驶过,青山绿水浑然一体,湖上的风景在湖里,湖里的风景在湖上。我们确乎是走进了画里,都有几份胆怯,不忍破坏这梦幻般的意境。无论是在大大小小的岛屿间穿行,还是登上梅峰俯视全湖,抑或品尝船主家烧的湖鲜,我不时会有一种幻觉:这不就是垛田的另一种状态吗?岛是放大了的垛,垛是缩小了的岛。

千岛湖的岛原本是山峰,它是天然的,是地球日积月累演化的产物。垛田的垛其实是土墩,它是人工的,是先民们锲而不舍,一锹锹一筐筐堆积起来的。千岛湖的岛是因了水漫,人为的,而把山变成了岛。垛田的垛则是拒绝水漫,虽说同样也是人为,却是顺其自然的,与水争土,垒土成垛。

千岛湖的水很深,足有三四十米,深得不可捉摸;垛田的水很浅,只有一米左右,浅得一览无余;但有一点又是相同的,那水都很清。千岛湖的水清得有点艳丽,甚而有点异样,好像不是清,而是掺进了一种叫“清”的颜料。垛田的水则是另一种纯朴的清,无色而透明,你会看到小鱼小虾从这条河沟向那条河沟悠闲地游去,拐弯时似乎还回头给你一个顽皮的表情。

千岛湖的风是酣畅的,如一个久渴的人,遇上大碗茶是可以豪饮的。垛田的风是轻轻的、柔柔的,只能细品,又像婴儿嫩嫩的小手在你脸上轻轻滑过,痒痒的、酥酥的。

千岛湖的底下有没有传说中的古城呢?我没法猜测。但船主告诉我,曾经真实存在的两座老县城,贺城和狮城,就因为我们船行的这个水库,在父辈们复杂的眼神里,慢慢沉入湖中了。垛田的前身是一片广袤的沼泽地,麋鹿曾经的故乡。不过,垛田有个得胜湖,相传底下就有一座叫德洲的古城,久远而神秘。每当气候相宜之时,德洲城会像海市蜃楼般浮现出来,那种繁华,那种气势,自是没法言说了。

海市蜃楼可遇不可求,垛田的美景却是谁都可以随意欣赏的。你看,那一垛垛盛开着的油菜花,如散花天女在万顷碧波上追逐、嬉戏。垛田的迷人之处,则是那沟沟汊汊,弯弯曲曲、盘根错节,如兵家的八卦阵,似平面的狮子林。如果你还想感受一下大场景,那就登上千垛景区的观景台,或是乘坐滑翔机,鸟瞰无数花垛簇拥在一起,又是怎样一种盛况。千岛湖呢?乘着游艇在岛间驶过,你会有一种遐想,你分明觉得自己是坐着飞行器在山峰间盘旋,紧张而刺激。当然你也可以登上梅峰,那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无数岛屿,风格各异,尽收眼底。只是那一刻,你又有了一种错觉,一座座岛渐渐幻化成了一个个垛。

我们应该惊叹大自然的神奇,感谢造物主的恩赐。可我认为,造物主只创造了山,是人类把这儿的山变成了岛。我从岛间穿行的时候,不时为那些只留下一点尖峰的山们感到委屈。它们原本有着山的挺拔和高傲,怎么就变成岛样的平实和慵懒了呢?还有那些沉到湖里的山们,想想都替它们难过。或许成了岛的山还是幸运的,可这就像戏剧舞台上的武大郎造型,一个高个子硬要蹲下来变成小矮人,我不知那掌声传递出的是欣赏,还是讥讽?我倒是为垛田感到庆幸和自豪,聪明而勤劳的先辈们,愣是在一片沼泽之上造出了一座座岛状的土地——垛田。那些原本屈居水底的泥土得以常见天日。如今,垛田已然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一种极具潜力的旅游资源,一种融进兴化人血液里的创造精神。

写到这儿,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虽说同叫千岛,但“千岛之乡”的千岛与“千岛之湖”的千岛不是同一个概念。作为田的垛田,其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唐宋,而作为湖的千岛湖,正式命名是在1984年,即便是新安江水库,充其量也才60多年。再说了,千岛湖的“千”是个实数,它真的就是1078个岛屿,而“千岛之乡”的“千”是个概数,何止上千个垛子,叫万垛都不为过。如果非要说“千岛之乡”的比喻是从千岛湖而来,那分明就是今人穿越到古代了。也许有人要问,谁叫你垛田“养在深闺人未识”呢,人家千岛湖早就“三千宠爱在一身”了。这也没办法,试想,兴化先民自发创造的垛田与国家重点建设项目的新安江水库又怎能相提并论呢?不过,现在的垛田已是“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了解她,爱上她。

既然叫了同一个名字,那就有了冥冥之中的缘分。尽管一个在江南,一个在江北,但她们都以不同的却又是相似的方式,尽情地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朴实、清秀、神秘……作为一种比喻,说谁像谁,谁是喻体,谁是本体,好像也没多少人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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