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看见
□ 唐应淦
据鲁迅先生考证,自从有了人类的生产活动,诗歌便伴随着劳动号子呱呱坠地。而在文学史上,诗歌不仅是文学创作的基础形式之一,还是最早出现的文学体裁,其地位非同小可。作为有着“中国文学之乡”美誉的水乡兴化,自然少不了诗歌写作的大军,虽风格各异,但成绩斐然。至于峰上风,当然属于第一方阵的重要成员,他新出版的诗集《兴化》便是最好的明证。
联想集团有句经典的广告词:“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诗歌写作,更是离不开联想和想象。在诗集《兴化》中,这样的创新思维就比比皆是。请看《池塘》中作者的奇思妙想:想与池塘说悄悄话,和池塘恋爱,甚至跟池塘私奔,而池塘呢,“用波浪给我写信”“用月亮的枕头休息”,整个的一幅宁静致远的悠闲画面;再看《上帝》:“顺着一道闪电/我要到天上看一看/上帝。”闪电成为了攀天绳,成为与天沟通的道具,这是何等的勇气,又是何等的创新思维;还可以看看《仿佛爱情》:水火原本不容,可火能将水慢慢温暖、沸腾,相克也能相生,制约便有联系,环环相扣,产生一种神秘微妙的平衡——“水与火,两个性别/它们不知道/这仿佛爱情”;最后再来看《我是溪水》:“我是溪水/我是沙石的身体/我是云的宅基地/我是鱼的炊烟/我是大地松开的手。”一连串富有想象力的比喻似日出东海,喷涌而出,势不可挡,妙不可言。写到这里,我想起了东坡的话:“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诗歌写作还需要激情,需要独特的语言技巧。激情越是高涨,它所孕育的兴奋点越多,所产生的灵感也越多,进而让诸多不可能变为可能,形成强大的语言冲击力。峰上风是个精力充沛、激情无限的写手,他往往在和人聊天之余,不多久,几首诗便横空出世,因此他的语言总是满满的张力。比如《夕阳之歌》中写道:“每到黄昏/无数的夕阳砸向我/我成了傍晚的球框。”原来黄昏时刻,晚霞万道透过云层直射过来,映照着诗人的胸膛,他坦然接受着自然的馈赠,不断舒缓着自己的情绪。这样的语言已经超出了日常生活的交流,貌似别扭却又通达,引领读者进入作者的审美思维。可见,诗歌的语言不仅是技术,还是艺术。再比如《一只从黄胄笔下租来的驴》,这样描写了一只埋头拉磨的驴:“一头驴/像拖着自己的女人/石磨这硕大的乳房/可以奶醒一个村庄的黎明啊!”这里,作者思维活跃,语言跨度很大,但又紧相关联——石磨永远在身后,不就是女人一般?石磨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汁液,不就等同于乳房?许多人家早早地来到豆腐作坊购买热腾腾的豆浆,也就是唤醒了一庄人的黎明啊。如此写作,并非是对普通话语的拼凑与偏离,而是对传统表达的创新与突破。再比如《一夜肖邦》,全诗的语言如同肖邦的《降B小调夜曲》,有节奏、有韵脚、有调和,深情款款,一气呵成,营造出一种冲淡平和、寂静幽澜的醉人氛围,颇具闻一多所倡导的诗歌写作的音乐美,充分体现了诗歌语言的艺术魅力。
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高质量的诗歌创作,不能仅仅固步在自我欣赏,踯躅于生活琐屑,局限乎风花雪月,而必须有思想、能教化、敢批判。对于家人,他爱得深沉,“我的外婆就在后山/那里埋葬着她搏动的心/她对我们的爱就在泥土里/长成树木流水跟随我们。”(《我们的外婆》)《天空飘来六月雪,做我祭母的孝衣》对“人间再无母声息”的悲情更是抒写得回肠荡气;对于家乡,诗人的情感是热烈的,他明确表态“热爱无限生长,乡愁顽劣/平原有享用不尽的地方”(《兴化》),而最直接的就是这本诗集干脆取名“兴化”,足见作者的赤诚之心;可面对村落空寂、人员稀少的故乡,又不无慨叹“村庄的瓦片在掉落/小巷在萎缩/淘米码头在变冷/麻雀撒下的院子/一天天寂无声息”(《寂然村》),这份人文忧虑很易引发读者的幽思。此外,像《一根枯枝》中流淌的生命主题以及奋斗不止的成长轨迹,像《一只杯子止于流水》《我所感知的时间》中关于诗人甘于孤独、永不言弃的主题,都会对读者的心灵产生撼动的效果:诗人,可以被世俗喧哗无情地忽视,但他们始终在探寻,在看见,永恒的看见。
峰上风者,王桦苍之笔名也。结合这本墨香四溢的《兴化》,这位在诗道上一直特立独行的吟者,给我的印象是“出道便是巅峰,归来依然顶流”。但愿每位手捧《兴化》的读者,读到的是诗,听到的是歌,想着的是画,品味的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