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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化是座垛上城

2024-12-27 09:47:34

文/刘春龙

 

2024年12月12日,或许是个普通的日子,可对兴化人而言,却有着非凡的意义。这一天,国务院终于“同意将兴化市列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了。铺天盖地的报道中,有一个词频频出现,那就是“水网垛城”。

早在2001年,兴化就已经是江苏省历史文化名城了。虽说是第二批命名的,但前两批总共才5个城市,这足以让兴化人自豪。因了这份殊荣,兴化人自我感觉,晋升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是早晚的事。饶有意味的是,征询申报意见时,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种强烈要求,且言辞凿凿,我们要对历史对未来负责;一种坚决反对,历史文化名城是把双刃剑,何必捆住城市发展的手脚?我无意评说谁对谁错,只能说在那个年代,大家都是为了这个城市好,只不过观点不同罢了。这样的争执持续到2015年才算有了结论。

或许是2013年泰州成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了,兴化从泰州申报材料中看到自己城市所占的份额,从而燃起了希望;又或许隔壁的高邮也在申报了,作为同类型的城市,兴化觉得自己的文化遗存、文化底蕴不比别人差,也就有了足够的自信;但我宁愿相信是决策层的文化自觉,越来越认识到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价值所在,且有智慧与能力处理好城市建设与文化保护之间的关系。2015年春节刚过,市委、市政府召开规模宏大的名城申报动员大会,组建了专门班子,明确了具体要求,列出了任务书、时间表、路线图。2016年8月,我转岗市委宣传部长,顺理成章地成为申报办公室主任。

在此之前,为扩大影响,申报办面向全社会征集名城申报主题宣传口号,应者踊跃,几天时间收到近千条,从中评选出入选奖一条,入围奖六条。可惜领导不是太满意,这几条口号都没怎么用过,现在也没人知道这件事了。看来,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于是请来全国知名的名城申报专家现场指导,兴化文化该怎么总结,申报工作又该如何推进?

专家给出了评价与建议,从现有文化遗存和基础条件来看,兴化应该符合申报标准,可兴化历史文化的最大特点是什么,辨识度在哪,还需要进一步挖掘、整理、提炼。不是说有施耐庵、郑板桥、刘熙载等历史名人,不是说有金东门、银北门等历史街区,不是说有上池斋药店、李园船厅、赵海仙洋楼等历史遗存,也不是说有木船制造技艺、茅山号子、茅山会船等国家级非遗项目……兴化就一定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了。这些固然重要,缺了这些,你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不过你们有的别的城市也有,只是名字不同,呈现的方式不同罢了。对外人而言,他们最想知道,你这座城市的特质是什么,你这个城市与别的城市的不同点是什么,或者说申报的最大亮点是什么,城市文化的核心价值是什么?这就需要提出一个响亮的口号,让人家一下子记住你,比如提到陶都,我们就知道是宜兴……申报办同志说,我们有口号啊。随即把原先征集的宣传口号找出来,“文兴水浒书、墨化板桥竹”“一城人文秀、千年水上兴”等等,专家摇摇头,你这不算核心价值,只是城市广告。

我弱弱地提出我的观点,兴化,因水而兴,有文乃化,水文一体是兴化文化的特征。专家微微点头。其实我的重点是后一句,兴化文化辨识度最高的当属因水而兴的垛田了,兴化本就是一座建在垛田之上的城市。一旁有领导说笑,刘部长就是垛上人嘛。此话并无恶意,但会让专家对我这句话的可信度大打折扣,怎么可以夹私货呢?好在申报办同志帮我佐证,刘部长说的没错,兴化城至今还保留着好多叫垛的地名,垛田镇紧挨着兴化城,市政府就建在垛上。专家将信将疑,继而善意提醒,不能认为垛田是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申报名城也要往上靠,心情可以理解,但你们总得理出其中的渊源,城与垛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有又是什么关系?

带着这些问题,我组织兴化几位文史专家研讨,任祖镛、郭保康、张培元、潘仁奇、陈学文、陈斌……他们给了我信心,你的观点是对的,城市依垛而建,城墙顺垛而筑。唐代的昭阳镇、五代的兴化县都是在一个个垛岛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部兴化建城史,某种程度上就是一部垛田改造史。陈斌先生给我提供了一幅泛黄的《兴化县城厢图》,这幅“中华民国七年实测十一年制印”的地图上,一百多年前的兴化城周围依旧可以看到一片片垛田,尤其是东南角,垛子一个挨着一个,而这些垛子现在都已成为城市的一部分。我找出《民国续修兴化县志》里的一幅《城区水道图》,请陈斌先生帮我标出那些被城市占用了的垛田或村庄的名字,依着顺时针方向,分别是唐家垛、龚家垛、向家垛、吉家垛、李家垛、费家垛、任家垛、花园垛、果园垛、梁家垛、太平垛、侯家垛、杨家垛、邹家垛、蔡家垛、安乐垛,还有不以垛名实为垛子的施家墩、龙珠、王家塘、百花洲、解家园、方壶岛等等。兴化自五代建县到南宋早期的300多年间,县治所在地昭阳镇一直没有修筑城池,直到南宋宝庆年间,才有了第一座“水裹”的土城。皆因垛田不规则的地形,还有无数条河流穿行其间,客观上增加了施工难度。按照《考工记》,城池、街巷、衙署如何分布是有规范要求的。我们从兴化几部县志里的城池图可以看出,其形状“非圆非方,凸凹不一”,与附近州县迥然不同,像泰州、高邮的城池就是方方正正的。兴化奇形怪状的城墙只能是循着垛田地形和河道走向而筑……由此我们提出“水网垛城”的概念。

这些年,兴化城市发展的方向坚持“南进、东拓、西优、北控”,垛田正是“南进东拓”的主战场。1999年10月,垛田乡的沙垛、下甸两村划归昭阳镇管辖,一脚从“垛上”跨进“城里”。2018年8月,垛田乡(镇)直接并入城市,改称垛田街道。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兴化确乎就是一座垛上之城了。

历经九年的申报,2023年12月,兴化等来了国家住建部、文物局组织的现场审查。我虽不是申报办主任了,市委书记仍叫我陪同。审查组看了城市,看了垛田,对于“水网垛城”有了明晰而深刻的印象。但也有权威专家提出,城市建在垛上,这只是物理现象,你们还要剖析化学反应。于是,2024年5月,“兴化垛田与古城关系研讨会”在兴化举行……

十年一剑,终获成功。这姗姗来迟的幸福,兴化人自当格外珍惜。未来的日子里,作为中国乃至世界独一无二的“水网垛城”,兴化的城市建设将会更加善待垛田,像杭州善待西湖,与湖和谐共生,像南京善待钟山,与山友好相处。我们的城市定能与垛相伴相随,让“垛上之城”成为“拥垛之城”。

【说明:本文部分内容曾以《垛上之城》为题刊发2022年8月29日《泰州晚报》,此次作了适当增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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