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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抢险记

2025-01-03 08:58:40

□ 董有富

 

1974年孟冬,生产队麦子种完了,我报名上河工。父亲为我准备了泥笿子、扁担、大锹,母亲帮我备好棉被和换身衣服。就在收拾停当等待出征时,大队支书派人送口信,要我立即到营部去遇他。

营部设在六里外的王好村,我赶到时,他们正在开会。后来得知,公社领导要找一个“能写”的到营部工作,支书知道我高中毕业,语文学得不错,作了推荐。

工地组织是军事化的。大队为排,片区(几个相邻的村)为连,公社设水利营。营长姓万,三十多岁,是公社水利站站长。他叫我只管做好宣传、文秘方面的事情。

我满腔热情投入工作,积极采写新闻报道,向《兴化报》、县广播站投稿。创办《工地快报》自采、自编、自刻、自印,及时宣传好人好事,为一线民工鼓劲加油。

冬月的一天晚上,晴空清冷,月色融融。我和年轻的施工员小姚、小王正在庄上散步。突然,一阵急促的锣声从东北方向传来,“咣、咣、咣咣——”不好,坝头出险了!我们立即朝锣响处奔去。

水利工地最怕三件事:死人、失火、倒坝头。整个工程一条三干河,七条生产河,连在一起,有大小十几个坝头,挡住外河水,保障施工作业。每个坝头都有专人看守,一旦出现险情,便鸣锣为号。

锣声还在咣咣地响,我们已经听到前面忙乱的嘈杂声。跑过去一看,二干河边的坝头,已现一庹多长的缺口,河水像脱缰的野马奔涌而出,直泻抽干了的自然河,前面不远就是正在开挖的生产河。这时已来不少人,他们把附近圩上唯一一户人家的草堆翻倒,把稻草捆成捆,拉来堵缺口。可是,一米多高的水位差,草捆哪堵得住,很快就被冲了出去。

“快把桥桩拔起来,打进缺口!”岸边传来万营长的声音。原来这儿有座简易木桥,桥面不知哪儿去了,杂树做的桥桩还立着。几个人边挖边摇,很快树桩拔出,榔头也找来了。在缺口边,两人扶桩,一人抡榔头。“往中间打!”“往中间打!”营长的喊声,他们似乎没听见,还在一榔头一榔头地砸。眼看缺口越撕越大,营长急了,猛地跳进缺口。湍急的水流立即把他冲倒,他爬起来挪动树桩,扶住,下令“打!”又有人陆续下水,他把想法告诉大家:中间打两根桩,用木棍横挡,再拿草捆堵塞。大家都认为是好主意,木棍可到附近工棚找,可哪有稻草呢?最近的队场,也有三里路。这时,我们几个小青年,自告奋勇,甩掉棉衣,跳下水,把先前冲出去的草捆,一捆一捆往回拉。就像圈里跑出的猪,想要捉回可不那么容易。浸水的稻草,沉重似铁,且又是逆流而上,必须全力以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小王带头喊起了伟人语录。我和小姚也跟着有节奏地大声喊叫,自我鼓劲。刚入水浑身打颤,现在由于用力,反不觉冷了。

水淋淋的草捆又被拖入缺口,有木棍、树桩挡着,它们乖乖就范,加上装满泥土的草包一个个填入,两边慢慢合龙,水流渐渐缩小。就在大家以为大功告成时,有人发现,两根树桩开始倾斜,好像支撑不住了。险情并未解除!万营长着急地说:“有条小船就好了!”我们主动请缨,跳进干河,准备游过去到对面村庄找船。刚到河心,眼尖的小姚就叫起来:“南面有船!”只见明亮的月光下,一个人沿着干河的东侧,一篙子一篙子地由南往北撑着小船,真是天助我也!我们立即迎过去。近前一看,是条小木船,拿篙子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农民,中舱里坐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女青年。老农告诉我们,他是前面小潘村的,到三星村带儿媳妇、孙子回家,喝了点酒,弄晚了。我向他说明,工地抢险情况紧急,须立即征用这条船。这位老农好像也上过河工,看了看三个“水鬼”不像坏人,一口答应。到北面不远处的河口,祖孙仨上了岸。我们掉转船头往南赶。小王在前面拉,我俩在后面推。船到坝口,大家七手八脚把它侧立起来,挡住缺口……

我们战战兢兢地跑步回到工棚,脱去湿衣,刚钻进被窝,营部炊事员来喊我们去吃面条。我们套上棉袄跑到食堂,营长也已换好衣服走进来,说:“今晚犒劳你们——吃辣椒面!”辣椒能驱寒。一碗下肚,头上竟冒出了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回味起今晚的事。“我想写篇报道,题目叫‘不畏冬水寒,月夜堵坝头’吧!”营长站起来,摇摇头,心情沉重地说:“这次倒坝头,损失严重,抽干水至少需两吨柴油,全线得停工三天,教训深刻啊!你就帮写份检讨吧,送到公社去。”

躺在被窝里,我睡不着,在想:这“检讨”怎么动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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