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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中岁月

2025-01-03 08:58:55

□ 苏志勇

 

墨水瓶

 

那时我们学校也有写字课。从三年级开始学写毛笔字,没有写几个毛笔字,手上脸上都是黑黑的墨汁。特别遇到毛笔毛叉开的时候,还习惯用舌头舔一下,这下,舌头都是黑的,大人们就说,墨水不是用完的,都是他们作掉了。墨水用掉了,空的墨水瓶子可以用来做成小油灯,去铜匠摊上买个铁皮做成的灯座,扯一些奶奶纺线的棉花,拧巴拧巴做成灯芯,倒上煤油,没有煤油就倒满柴油,点上了小油灯就给我们带来了光亮。吃完晚饭,搬上小凳,拿起做好的小灯,我们要到学习小组长家学习、做作业。

春风习习的晚上,我们一路笑语,到了组长家,一张小木头桌子四人坐,四个人中小芳是组长,大家拿出语文书,小芳用普通话朗读课文,她读起书来,奶奶都说好听。四盏小油灯胜似今天晚会上的聚光灯,小芳的脸上红红的,让人情不自禁看她脸就听不见她的读书声,她会突然停下来,让你接着往下读,所以我们不敢看,只能偷偷地瞄一眼,恰似吃了芝麻糖又香又甜。

一晚上学习结束了,回到家里,脸是红的,鼻子里面是黑的,心里却是亮堂堂的。

 

汽水瓶

 

立夏以后,中午放学后在家吃完饭。我们往往会软磨硬泡地缠着奶奶,讨要五分钱,自己早就备好了喝过的汽水瓶,炎热的天气里,喝一瓶汽水该是多么的畅快,看着商店货架上一排紧紧排在一起的汽水,那种橙色的液体看着就感到清凉无比,那些买汽水的人,大汗淋漓地抓着汽水瓶,仰起头,只见他们的喉结愉快地跳动,咕嘟咕嘟的声响就像魔咒一样,让你不停地咽口水。

我们没有钱天天去商店买汽水喝,奶奶会拿出攒的一个鸡蛋,让我去商店卖掉鸡蛋,再给我二分钱去买一包糖精。这个时候,老街上,“糖菩萨”的糖摊上生意好得很,又黑又瘦的“糖菩萨”爷爷见到过来买糖精,他会高兴地用他长长的手指甲,轻轻多拨几粒,我是不要的,他那长长的指甲又黑又黄。若干年后,我想如果把“糖菩萨”形象漫画一下,放在街口,不亚于现在有外国老头的“肯德基”。

又白又胖的糖奶奶是个麻子,当我们买了糖精后,她会在糖盒框上比划着量一尺空心的塑料皮筋。买好糖精,回家舀起水缸里的水,兑好,瓶口放上空心塑料皮筋,一阵甜蜜蜜的清凉就穿透内心。每天就这样,上学的途中,小学生们手里都拿着一色汽水瓶,五颜六色的皮筋吸管挂在胸前,边吸边走,脚步轻盈,那时的生活有点清苦,来一瓶糖精水来中和,滋润着我们在阳光雨露下,嗖嗖往上直窜。

 

咸菜瓶

 

当我走进了高中校园,每一次放假回来妈妈都要洗好几个麦乳精瓶子,或者罐头瓶,她在我返校前都要用这些瓶子装好一周的咸菜。

咸菜是妈妈腌好的大青菜,妈妈把咸菜切段炒熟,等冷却了,再装进这些玻璃瓶中。妈妈炒的咸菜最好吃。我们吃饭时都是先吃我带的咸菜,因为我妈妈熬的咸菜最美味。

为什么这么好吃?小祥同学夸张地说吃一口我家的咸菜,打嘴也舍不得丢开。他们打开我的咸菜瓶慢慢研究,碧绿的青菜,红红的辣椒丝,还有黄灿灿的生姜米。看一眼赏心悦目,闻一闻酱香扑鼻,妈妈又添加了家里自己做的大豆酱。

我记得那年收稻子的时候,妈妈晓得我下午要回学校上课,她着急忙慌赶回家,她说再割一会儿稻子,父亲催着她回家。她一边麻利地切菜,一边叫我在学校好好听老师话,要和同学友好相处,她忙着说着,只听见她“哎呀”一声,她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一下。

“去找块布来,”我找了一根布条,妈妈接过去,撕开一头,然后包扎好手指,我看到殷红的血渗出了白布条。

晚上,妈妈还要赶到场头挑稻把,同学们又提前出发了,妈妈舍不得我走夜路,让我明天去学校,我看看是个月亮的日子,我还是要走。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黄黄的、又圆又大,照得田野一片莹白。我背着书包,抱着妈妈装好的还有余热的咸菜瓶,心里暖暖的,秋风悄悄地抚摸我,听着远处传来一声两声狗吠,我一点也不害怕。

回想起那些往事,都是爱的回忆。真是瓶中乾坤大,亲情岁月长。

 

盐水瓶

 

那时还不知道地球会变暖,也没有听说“厄尔尼诺”这个名词,那时冬天特别冷,很冷的时候,学校还没放寒假,我们还要去上学。

我在睡梦里被屋后的水洼子里的“咚咚”的敲冰声催醒,大人们起床烧早饭了,河边码头上都结了冰,木棍敲打冰声一声一声地响着,河边人的脚步声应和着。我钻出了热烘烘的被窝。冬天的早上,往往是父亲起床,披着棉袄的父亲已经烧开了水,舀好洗脸水后,父亲正在用葫芦瓢舀起热水,灌进盐水瓶。

我当时就晓得是庄西头医院里吊水用的玻璃瓶,小口有橡胶瓶塞,灌满开水能够保暖到中午。

那时没有取暖器,也没有空调。只有床上新续的柔软暄松的穰草,身上的棉裤棉袄,脚上妈妈做的东北式的棉鞋。一肩斜挎花布书包,一肩斜挎花布做的保暖的盐水瓶套,自我感觉威风凛凛,像极黑白电影中的游击队长。

无论怎么天寒地冻,有了盐水瓶抱在胸口,心里暖洋洋的,听老师上课就感到春风和煦。

有了盐水瓶保暖,小手不再红肿得像个小馒头。写起字来,一笔一划好带劲。

晚上,奶奶烧好晚饭,一锅菜粥在灶火余热中,咕咚咕咚地响着,粥越熬越香。奶奶把草木灰盛好放入铜烘炉,还要用汤罐里的水灌好盐水瓶,塞好口,送到我们的被窝。

盐水瓶,普通医用玻璃瓶,它伴随了我们童年的冬天,盐水瓶上有了我们的抚摸、摩挲,仿佛就和我们一起呼吸,一起享受爱的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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