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回“教授”
文/刘春龙
兴化公职人员中有好多是南京农业大学毕业的。一次朋友聚会,十来个人就有七八个南农大的。他们聊起母校,全然不顾旁人的感受,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同学之间的,老师之间的,老师与学生之间的,不亦乐乎。我们几个没上过正规大学或非南农大的成了“弱势群体”。也是为了缓解气氛,我冷冷地来了一句:我也是南农大的。所有人都瞪着眼,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了,兴化就这么大,谁对谁还不有个了解?我有意让“子弹”飞一会儿,这才抖出包袱:我到南农大讲过课。这下炸锅了,有人不屑:你就吹吧。有人疑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有人讥讽:原来是刘教授啊。有人猜测:你能讲什么呢?我也不理他们,有片刻的冷场,接下来该听我一个人炫耀了。
这里不说怎么炫耀的,还是提前公布谜底吧。我是真的去过南农大,也真的在南农大“讲”了,这是事实。可严格来说,又不能算是讲课,至多是个讲座或汇报。那你到底讲什么呢?正如朋友所说,除了垛田你还能讲什么?当然是垛田了。
时间是2010年10月24日下午,地点是南京农业大学学术交流中心,我去出席“中国农业文化遗产保护论坛”。论坛由中国农业科学院和中国农业历史学会主办,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遗产研究室和南京农业大学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承办。整个论坛又分九个分论坛,其中一个论坛安排了三人交流,除我之外,还有日本东京农业大学教授黑泷秀久、韩国釜山大学教授崔德卿。本来我的发言题目还是蛮炫的,叫《告诉你一个特别的地方——垛田》,一看这架势,赶紧换成《垛田保护面临的困境与设想》,咱也要像个作学术报告的样子。或许太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垛田,一不留神,超时了,并不怕造成“国际影响”,反倒有满满的成就感。看现场反应,听众还想听下去,而我更是意犹未尽。说句俏皮话:不是刘某讲得好,只因垛田太奇妙。
又有朋友要问了,那你是怎么跑到南农大“讲课”的?这就要说到两个多月前的事了。8月3日下午,省政协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专题调研组来兴化,市政协通知文广新局汇报。调研组一行12人,由省政协常委、文史委副主任韩杰带队,成员有在宁高校的几位省政协委员,以及省文物局等部门的负责人。这是难得的机遇,我在汇报时重点介绍了垛田,事实证明他们最想了解的就是垛田,只怪给我的时间太短。好在还有视察活动,可以边看边聊,不然对谁都是遗憾。
我们乘坐中巴去看垛田地貌,出了兴化城就是垛田镇地界了。一路上,窗外不时闪过或零散或成片的垛田。我索性当起导游,不停地解说垛田,以弥补刚才汇报的不足,完全不管客人愿听不愿听。车停在高家荡东北角的圩堤上,这是我选的地方,可以走进深处看垛田,看年代久远的垛田,看真实状态的垛田……返城的路上,再看公路两侧的垛田,客人有了更多的交流,也提了更多的问题,我“一一为具言所闻”。就在车上,省政协委员、南京农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院长王思明教授问我:能不能请你到我们学院讲讲垛田?我有点底气不足,没敢答应。王院长劝道:就像今天这样,想怎么讲就怎么讲。我觉得有了信心,问什么时候?王院长说:10月下旬吧。我算了下,还有两个多月,也就勉强答应。
那时心里另有想法,王院长只是客套罢了,回去也许忘了呢。后来越想越懊悔,我这是以官员之心度专家之腹啊。其实王院长一下车就已吩咐同行的院科研办主任卢勇,几天后,正式邀请函寄来了,原来是“首届中国农业文化遗产保护论坛”。隔天卢勇主任来了电话,转达王院长力邀之意,让我务必出席。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就矫情了,自己又何尝不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宣传一下垛田呢?可真的去讲垛田,主办方想你讲什么,你又能讲什么,就不是抓份材料照本宣科那般简单了。不去则已,去了就不能给兴化丢脸。那段时间,准备汇报稿成了我的主要工作,干脆来一场全局总动员,分工协作,汇集整理,最后认真制作了一份PPT课件。于是就有了所谓的到南农大讲课了。当我讲完走下讲台,王思明院长和卢勇主任给予了热情肯定。当然这次“讲课”远没有达到同事和朋友希望的“轰动效应”,但也确实引起了很大关注和普遍认同,我的课件内容与观点接连被专家学者的论文论著所引用,频频出现在各类申报资料与专业文本中,甚至有出版社约我写一本关于神奇垛田的普及读物。
总有人喜欢刨根究底,那省政协何以会来兴化调研垛田呢?这就要感谢王思明院长了。作为省政协委员,2010年初他递交了一份提案《关于开展江苏农业文化遗产调查的建议》。之前王院长并未来过垛田,只是看了几幅垛田油菜花的照片,凭着学术敏感,断定垛田地貌以及附着其上的传统农业生产系统绝对是全球独一无二的。那几年,垛田文化景观被列为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重要新发现、入围全省十大新发现,兴化市政府举办了以垛田油菜花为主题的旅游节,垛田的知名度与日俱增。王院长适时撰写了这份提案,这才有了省政协的兴化调研之行。
那次“讲课”之后,我与南农大算是结下了友情,跟卢勇教授一直保持着联系。2022年某一天,忽然在网上看到一则讣告,王思明教授竟然于1月5日因病辞世。我心里一沉,他才61岁,正值事业巅峰啊!赶忙打电话给卢勇,他痛惜地讲起王院长逝世的原因。然后告诉我,正是王院长一系列关于农业文化遗产方面的提案,一定程度上促使省政府越来越重视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王院长对垛田传统农业系统成功申报首批中国农业文化遗产起着“决定性作用”,且是全省唯一入选项目,这并不仅仅因为他就是专家委员会委员,没有国家级就没有随后的“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听到这里,我应该向王思明院长表达谢意,虽说太迟,可现在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同样要感谢卢勇教授,这么多年来一直研究垛田、关注垛田,那年还身体力行走进央视《大地讲堂》,专门推介“独特的兴化垛田”。
其实,说自己到南农大讲过课,过了把“教授”瘾,只是个“噱头”或调侃。不过,能到南农大承办的国际高端学术论坛上介绍家乡垛田,总归是件值得去做的事。说真的,在祖先创造的垛田面前,在诸多致力于农业文化遗产研究的专家学者面前,在南京农业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面前,如果能让我们以学生自居,就已经相当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