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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麦换蟹渣

2025-05-23 09:12:30

□ 张学诗

 

小满过后,就到了大麦成熟的时候,每当此时,总会自然地想起,我舍上的乡亲,挂在嘴边的那一句俗语,“大麦换蟹渣——毛戳毛”。

细细地品味,这俗语,还是颇有些意味。乍一看,这大麦的麦粒儿,是带着芒,或曰带着毛的;而蟹,无论什么样的蟹,像那荀子的《劝学》篇提到的,“蟹六跪而二螯”(应该是“八跪”吧),也都沾着毛,于是,“大麦换蟹渣”,以“毛”易“毛”,“毛戳毛”,这一个俗语,也就应运而生了,尤其是那一个“戳”字,形象传神,一目了然,这就是我舍上的乡亲,包括方圆百里,说着这俗语的乡下人,所特有的那种诙谐和幽默。

需要指出的是,这里,“蟹渣”的“渣”,不读一声,阴平,也不是词典上所解释的,“物质经提炼或使用后的残余部分”,它须读作三声,也就是上声,我舍上的故乡人,也是这么读着的;因为,那时,那地,那蟹渣,在我故乡的舍上人看来,绝对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美味,尤其是到了夏日,吃着大麦粯子饭、喝着大麦糁儿粥,咀嚼或是吮吸着这“蟹渣”的时候,那种味儿,真的是美不可言,妙不可言。

很早以前,小满时候,舍上的大麦,也就成熟了;收好,再在打谷场上,打好,晒干,然后分到各家各户,作为一个夏天的口粮。

好像是算着日子似的,舍上人,才把作为口粮的大麦,从打谷场上运回家,那弯弯曲曲的小河里,慢慢地驶过来一条船,从船上,也就传来了一阵阵的叫卖声:

“大麦换蟹渣了——”

这些卖蟹渣——应该算是“换蟹渣”的人,多是上百里外,属于大丰县——现在叫做大丰区了,黄海边上过来的,“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些蟹,就是在海水退潮的时候,他们从海滩上拾来,或者挖来,然后,已流传了多少年、多少代的那一种特有的卤制方式,精心地制成了这“蟹渣”。

大麦换蟹渣,不用称,而用碗约,往往是,一大碗的大麦,换一小碗的蟹渣,外加卤汁;就这么,大麦,蟹渣,约着,换着,舍上人把一小碗一小碗换来的蟹渣,倒在一只陶盆里;海边人,则把一大碗一大碗换来的大麦,倒进船上那一只口小肚大的陶罐中。

不论哪一家,换好蟹渣了,那船上的海边人,总会再捞起三五只,作为“添头”吧,放到那陶盆里;而舍上人,也会客气的,还上一捧大麦。

或许,这又是大麦换蟹渣——“毛戳毛”的另一种解析了,不论是舍上人,还是海边人,既不吝啬,也不较真,一个个憨厚,而且实诚……

常常是,一个晌午,这小船上的蟹渣,就给换得差不多只剩些卤汁了;面对着岸边,那些提来大麦,却没有换上蟹渣的舍上人,这些卖蟹渣,或曰换蟹渣,从上百里外来的海边人,总会一再地抱歉:“对不起了,等下回再来呀!”

——下回再来,也许就要等到明年再收获大麦的时候。

我在前边提到,舍上人,夏天的主食,多是大麦糁儿粥,大麦粯子饭,而这蟹渣,也就算得上喝粥或是吃饭时的一种不可多得的佳肴了。

尤其是那些孩子,用筷子夹块蟹渣,总会细细地端详,那是拇指大小卤好的蟹,送到嘴里,咀嚼或是吮吸,似有丝丝缕缕的肉,更有鲜鲜咸咸的味……

这些拇指大小的蟹,学名该叫螃蜞儿吧!

记得,2004年的春天,我和妻,还有我的堂弟和弟媳,一起去大丰的海边——那时已经是后来的“大丰港”的雏形了,平生第一次去看海。

正是退潮的时候,我们的脚下,各种各样海上的生物,一一地呈现于我们的眼前,其中,那一种总也长不大的螃蜞儿,正一只只地,在潮湿的海滩上,活泼地爬行……

写作这篇小文的时候,即将立夏,立夏过后,便是小满,也就到了我记忆中的舍上收获大麦的时候。

只是,我那叫做“丰乐舍”的故乡,几年前,就已经消逝。我故乡的土地上,不种大麦,差不多也有三十年了,而以“毛”易“毛”,“毛戳毛”“大麦换蟹渣”的场景,连同吃着大麦粯子饭、喝着大麦糁儿粥时,咀嚼着、吮吸着用螃蜞儿做成的蟹渣的美味,也只能属于我鲜活而又美妙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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