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干森

前几天在手机上刷到一个短视频：一个小孩好奇地问一位老爷爷，为什么大冷天给花木剪枝？老爷爷回答：“这是要花木‘忍冬’，不冒尖儿，不被冰碴伤着，才能度过冬天。”视频里的对话，让我仿佛也看到了自然界中的万物都有自己“忍冬”的方式：树木剪枝以待春，青蛙冬眠以蓄力，麦苗覆雪利生根……“忍冬”不是消极退缩，而是选择在合适的时机积蓄能量。

但“忍冬”还有另外的意思，即是一个植物的名称。这个时候，这个词就是一个整体，属于单纯词，不能拆分成更小的有意义的语素。南朝齐梁时期的道教理论家、医学家、炼丹家，人称“山中宰相”的陶弘景曰：“处处有之。藤生，凌冬不凋，故名忍冬。”“忍冬”的花期在夏季，通常春末夏初发芽，夏季开花。在花期过后，秋季枝叶枯萎，但枝叶间会生出新的枝叶，新枝叶呈现为紫红色，到冬季也不会掉落，因此将其命名为忍冬花。由于忍冬花初开为白色，后转为黄色，因此得名金银花。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忍冬藤，解毒，状似金钗，亦号金钗股。”忍冬藤性寒，味甘，归肺经、胃经，有清热解毒、疏散风热以及通络止痛的作用。

无论是忍过寒冬的“忍冬”，还是植物的“忍冬”，都让我感到这个名字太有现实意义了——用一个“忍”字表明，只要捱过严寒的冬天，就会迎来春暖花开。忍耐的背后总是蕴藏着希望与新生，所以雪莱才会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是的，“忍”字头上一把刀，“冲动是魔鬼”，在古人看来，“忍”是一种美德。《荀子·儒效篇》里说：“行忍情性，然后能修。”唐太宗说：“事不三思，恐忙中有错；气能一忍，方知过后无忧。”明代朱衮在《观微子》中也说：“君子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处人所不能处。”这些都是用来提倡忍让。还有“忍辱负重”“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之类的古训，不知流传了多少年。历史上“行忍情性”之类的故事也很多。清康熙年间，桐城人张英担任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其老家宅第与吴家为邻，两家因一条巷子的使用权争执不下。家人修书一封送给当时在京城的张英，接到家书后，他提笔批诗一首：“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家人得书，主动退让三尺，吴家见状深受感动，也向后让出三尺，于是有了如今远近闻名的“六尺巷”。少时贫贱的韩信可忍受胯下之辱，后来成为率三军而灭西楚的统帅，更是以忍图强的典范。一个“忍”字，刘禹锡才会在“巴山楚水凄凉地”，看到“病树前头万木春”。

《论语·卫灵公》中有：“小不忍，则乱大谋。”生活中，谁都会碰到一些不讲理、甚至心存恶意的人，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地遭到欺负和辱骂。这时，如果没有“忍”字当头，只要一方出言不逊，立刻就怒目相对，仿佛不共戴天的仇敌，一有得失，马上恶言相向，甚至大打出手。如果这样做了，气是出了，但说不定会招致其他祸端，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说，忍耐是人们“逆境成功”的奥秘之一。在人生路上，所有外在的困境和压力，所有的嘲讽和屈辱，都是成功路上的自我考验。能够学会忍耐，懂得克制，所有的阴霾终将云开雾散，即便成不了超级强者，也能在人生路上获得不同凡响的收获。

《论语》云：“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凡事也得看时间、地点、对象、条件，得分个该“忍”与不该“忍”。路见不平，忍着不吱声，绕道而走；面对不法之徒，忍气吞声，噤若寒蝉；面对各种腐败现象和不正之风，有人也一味地忍下去，不敢挺身抵制。也许正因为这种不该“忍”而“忍”之，才使许多地方形不成“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局面。这种“忍”，既丧失了自己的尊严，也放纵了他人的罪恶，以屈辱为代价换来了误己误人误国的后果。所以罗曼·罗兰说：“自私怯懦的人常不快乐，因为他们即使保护了自己的利益和安全，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品格和自信。”

明人吕坤在其《呻吟语》中说：“忍、激二字是祸福关。”此语正切中“忍”之要害。所以，对待一切事情，我们当以道德原则和法律底线为重，该忍时则必忍，不该忍时当“激”；该忍时取“忍”字的“忍耐、容忍”意，不该忍时则应取其“坚韧、顽强”意，当“激”不让，该出手时就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