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坤

时令已过大雪，北方早已水瘦山寒，灰黄一片。李中水上森林公园正迎来一年内最华彩的高光时刻，十万多株包括水杉、池杉、落羽杉在内的红杉林，处处飞朱流丹，绚烂辉煌，童话一般瑰丽璀璨，映了蓝天碧水，恰似打翻了绘画大师的调色板。无论划一叶轻舟滑过柔波，还是移步曲折栈桥，或者伫立于莲亭看水鸟优哉游哉，那分明就是在天与水、树与影、光与波、人与景的油画世界里流连忘返。

此地是江苏省最大的生态森林，占地2000亩的水域中，有红杉林1050亩，十万多株杉树一律高大挺拔、气宇轩昂，一行行、一排排齐刷刷立于水中田字格间，或者干脆站在水中，栉风沐雨，冰刀霜剑，它们仍战士般齐心协力，直插云天。春来一身苍翠，夏季浓荫清凉，深秋时树叶变黄，几场浓霜过后，枝叶从碧绿向嫩黄、铬黄、锈黄渐渐着色，直到11月至次年1月，经霜后的杉林完全摒弃绿色，凤凰涅槃似的让一场场严霜染出古铜、赭石、啡色、浅红、绯红、酡红，还有橙红、棕红、绛红、焦红，万千暖红揉碎在枝头，一树树的美拉德色系，亮丽、热烈，沉静又典雅，静立于蓝天下碧水上，无声吟咏着植物界的暑往寒来、流年似水，为游客捧出一场醉人的视觉盛宴。

划一叶轻舟，或乘上木筏，滑行在林间水道，满眼皆是斑斓养眼的红与棕，绯与栗，两者杂糅在一起染成的那种软红，实在让人陶醉。连脚下的轻波也被染上了油彩，蓝天白云亦投影其中，真像一幅拖赤迂棕的柔滑绸缎了，极是耀人眼目。鼻息间全是饱含负氧离子的清新空气，如此“森呼吸”真是惬意自在——人在水上漂，分明画中行。

红杉林中水网纵横，自然有桥，平桥、拱桥、铁索桥皆有，三步两桥随处可见。桥下有舟楫，桥上是游客，林中是红杉，林下有游鱼。高大的杉树上还有鸟窝，头一抬便见喜鹊、鹭鸶、草鹦鹉之类从枝头飞过，累了乏了就旁若无人地在那里唱歌，呼朋引伴。那些站立水中的池杉和落羽杉，活像燃烧在水上的硕大火炬，通过曲曲折折的木栈道连接在一起，任你自在行走。不想走了，坐在身边的凉亭里，休憩，闲聊，阳光从林间泻下，打在人身上，仿佛被镀上一层暖融融的红晕，心境顿时豁然。兴致勃勃地看一群锦鲤冲你游来，游过栈桥，尾巴一甩又远了。调皮的孩子赶紧去追，正倚了树身拍照的情侣连声提醒注意安全。这一幕摄入镜头，更多了几分生机与暖意。

行在红杉林，将目光盯住那些伫立水湄处的池杉与落羽杉，不难发现，在干湿交替的浅水区，会有不少类似膝盖的树根，高高低低，起起伏伏，那就是池杉和落羽杉特有的膝状呼吸根，既能促进有氧呼吸，也可稳定高大树身，使得杉树经长期浸泡而不会倒伏。

细看那些杉树膝根，有的像鸟，有的像兽，再想象一下，觉得密密团聚在一处的许多膝根，竟像土地庙里的小佛像。传说释迦牟尼就是在一棵树下成佛的，莫非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也在树下静修打坐，或听一位世外高人讲经谈禅？金色的阳光透过树梢，斜斜地照下来，流动的水波也安谧，树上歇了一只灰椋鸟，与我一起盯住一群大大小小的膝状呼吸根，似乎世界也静止。

偌大的水域内，有荷也有柳，还有飞扬的芦花。不过烟柳已黄，荷叶已败，荷梗已折，映了粼粼波光，却别是一种静美与意韵。就在荷塘深处，游动着一群灰鹅，你若走近，它们便远，躲进烟波深处，扇动翅膀，梳理羽毛，淡泊又从容。更从容的是一艘小渔舟上的两排鸬鹚，渔夫不在，碧眼鸬鹚歇在船舷上，微阖了双眼，或将头颈藏在翅膀下歇息，任由游客去拍照。不远处还有两只黑天鹅，在寒水中游来游去，时不时扭动修长脖颈，临水照影，只可远视，不可近观，其高贵气质，凛然不可侵犯。

显然这些大型水鸟是景区配合游客拍照而喂养的。但只要你留意或在合适的时机赶来，就会发现水上森林里有的是各种野生飞禽：野鸭、翠鸟、黑鹳、小䴙䴘、黑杜鹃、猫头鹰等6万多只鸟类常年栖息此地，尤以白鹭、苍鹭、灰鹭、夜鹭为多，每至黄昏，林间一片沸腾，直至夜色笼罩方止，此处就是鹭鸟的天堂。

冬天的水上红杉林是让寒霜染成的一幅壮丽画卷。且不止一处，而是层林尽染，入眼皆美景，到处是诗情。无论你仰视、俯瞰、近观、远望，水上游，桥头看，或者用了航拍更让人震撼，极具冲击感，更能出大片，哪怕凝视一两片羽毛状的红叶缓缓而下，也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特写。而当你着一件焦糖色大衣，披一条白围巾，随意往林边、水湄、木筏或栈桥那么一站、一坐、一蹲、一歪，你已成了画中人，你就是童话里的公主或王子。

再过些日子，时光往深里而去，杉叶落尽，一场大雪纷扬而下，十万株杉树银装素裹，杆杆直立，迎风斗雪，尽显沧桑，又是别一种风情。彼时整个水杉林不复是色彩斑斓的西洋油画，而是素净典雅的中国水墨长卷。你有兴趣，披一袭大红斗篷，无论在轻舟中，在木桥上，还是在红杉林的尽头，映了黑白分明的树与雪，你就是绝美的风景，是浪漫的诗行……